杀手,大侠
详细内容
他叫随风,是一个职业杀手。六岁时,父母在一场饥荒中死去,他就变成了孤儿。
为了活命,他沿街乞讨。有一天,他碰到了一个很好心的人,不但带自己吃了一顿很丰盛的、像是做梦都吃不到的晚餐,而且还给自己买新衣裳,小小的孩子,就这么的跟着好心人,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从今天开始,你叫随风,随风而来,随风而去。”好心人慈祥的脸突然变得冰冷无情,深邃的眼底,闪出一道妖异的光。
他,也早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来的名字,就叫随风吧。
于是,好心人突然变成了他的主人,那个他要誓死效忠的人。随风的身边,也有许许多多像他一样失去亲人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大群的孩子,便被一同关进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开始了地狱式的训练。
主子会发给他们每人一把尖刀,让大家挤在一起。遥远的另一边,会传来令人战栗的、冰冷的声音:“用尖刀刺,刺倒敌人越多的,有饭吃,否则,死的人是你自己!你们没有伙伴,只有敌人!”
从那时起,每天每天,随风都要在地牢里听到那声冰冷刺骨的低吼,然后,尖刀就会向他刺来,鲜血就会从他的身体里流出……
开始的几个月里,他有几次差点丢了性命,主人没有给他休养,只给他敷了一些药,然后就让他继续接受训练。
后来,他身上的伤越来越少,因为他握着尖刀的时候,没有犹豫,没有丝毫的怜悯。
每日傍晚,他从充满血腥的地牢里出来,并没有擦干身上的血迹,满身的污秽,他也没有在意。随风会来到他主人的面前默默地站着,等待主子的命令。
这时,那个脸上留疤的男人,会微笑地对他说:“做得很好,身为杀手,最重要的是冷血无情,不要给敌人半点可乘的机会。”
主人笑得很快乐,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妖异的雾气,魔鬼般刺耳的笑声那样阴沉,却又那样甜蜜。
随风的脸上没有半点感情,静静的,他会走向一个简陋的破棚子里,那里,有他一天的饭食。
每当主人笑得这样开怀的时候,他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吃饭,否则,他就得死。
随风身上的血污,就像是可以饱食的凭证,他每天要将尖刀插向很多人的心脏里,这样做,仅仅是为了吃上一顿饱饭,睡上一个好觉,如此而已。
几年过去了,他不再接受训练,而是走出那个阴暗的地牢,开始了真正的杀手生涯。
他很顺利地完成主人交给他的任务,几乎每个月,他都会杀掉一个大贾豪商,亦或是家主巨侠,大把大把的黄金财富在他的指缝中溜走,他从不奢求,也不渴望。主人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从不违抗命令,从来不会叫主人失望。
杀手的本分就该如此。这样的生活,他也很满足,因为他不必再流浪,不必再饿死、冻死。
他接到的每个任务,没有一次失手。
直到有一天……
或许,他的运气差到了头,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那一次,他奉命杀一个成名已久的淮西大侠。
随风只有一个人,一把剑,一直从淮西追到了华山之巅,才把淮西大侠追到了头。
两个人相对而立,衣袂飘飘的淮西大侠神情自若地盯着随风,随风的脸上完全被杀气笼罩,浑身透着冰冷的寒意。
绝顶之上,飘着雪,鹅毛般零零落落,将山巅的岩石草木都罩上了一层厚厚的白。
淮西大侠的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微笑,白色的衣衫一尘不染,在雪花的掩映下,身形若有若无,仿佛包裹着一层薄雾。
他的白衣,竟和雪的世界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你真行,能追我追得这么久,逼得我走投无路。”淮西大侠轻轻接起天上落下的一片雪花,看着它慢慢在手心融化,一点儿也不在意眼前的那个如雕像般沉寂的杀手。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随风冷冷地说,手上的剑已经出鞘,银色的光芒那样刺眼,那样的令人窒息。
“无论我跑到天涯海角,你都会追来,就算今日你还是找不到我,你也一定不会放弃,是吗?”
随风阴沉的说:“你不觉得你话太多了吗?”
淮西大侠盯着他,眼里放出怪异的光,“反正我今日必死无疑,多说几句话又何妨?”
“你还想多活片刻?你的命在我手里,我要你死,你就别想偷生!”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过去。”他嘴里呵出一口白气,继续说,“你一定是个孤儿。”
“什、什么?”随风掩不住内心的惊恐,嘴角的肌肉竟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的害怕,如此的着慌,以致于他会如此不经意的暴露内心的脆弱。他本不该这样的,从前他没有过这种感觉,向来就没有。为什么只是对手的一句话,却使他如此的不安,他的内心有些挣扎。
可是,随风毕竟是杀手,浓重的杀气,足以掩盖内心的惊惶,他静静地盯着这个人,一动不动的。
淮西大侠依旧扬起自信的笑,一双朗若星辰的眼,就像是能够看穿对手的心思,在杀手的心里,撒下一片阴霾。
随风握剑的手有些僵硬,他明显感受到对手的可怕,仿佛那动人的微笑里,藏着的是比任何武器都要锋利的杀人工具。
杀手终于明白,原来一个人最厉害的武器,不是什么利刃神兵,而是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
“我记得,曾经也有一个杀手找过我,他是孤儿,我想,你也是。”
“为什么?”随风忍不住大声问。
“因为你们有一个相同的地方。”
“在哪里?”他急切地想知道些什么,手中的剑也开始颤抖起来,带着轻微的声音,嗡嗡作响。
淮西大侠抬起头,用手指着白茫茫的远方,“你看那里!”
随风的眼不由自主的,像着了魔一般向他手指的方向瞄了一眼,这一眼虽然短暂,却让他付出了致命的代价。
等随风回过神时,对手锋利的刀已划破他单薄的衣衫,血管被无情的割开,鲜血便如泉水般狂涌出来,染红了地上的白雪。
“为、为什么,”他痛苦地低吼,“你……你不是受人尊敬的正人君子吗,又……又怎么如此卑劣?”
“正人君子?”淮西大侠突然得意的狂笑,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像你这样简单的人,根本不配做杀手,难道你不知道,世上另有一种人,被称作伪君子吗?”
随风的脸因痛苦而渐渐扭曲变形,冰冷刺骨的刀锋割入他身体所带来的痛楚也许算不得什么,但淮西大侠得意非常的言语,却让他痛得几乎晕过去,这是对自己的一种轻蔑,一种前所未有的鄙视。
淮西大侠手上使力,刀锋在杀手的身体里慢慢挤压,赤血激射出来,染红了雪白的衣衫:“你和先前的杀手一样,都给我留下了可乘之机,因为你们心里还有感情,渴望别人理解自己内心的感受,所以才会听我说许多话,失去父母的孤儿都会如此,这是你们相同的地方!”
“不可能的,你不会知道我的身世!”
“哼哼,如果你早早杀了我,死的人就不会是你,真正的杀手决不会给敌人留下机会,这就是你失败的原因!”淮西大侠嘴角扬起狰狞的笑意,“去死吧!”
“哧”的一声,长刀从随风单薄的身体里抽了出来,血花飞溅,好似一阵红艳艳的雨,衬着白色的鹅毛大雪,在半空中留下美丽而诡怖的瞬间!
雪地里,那一滩炙热的血水,就像绽开的一朵巨大玫瑰,如此的鲜艳,却透着腥。
随风绝望的仰天,重重倒在了厚厚的雪域里,这一刻,他眼神凄凉,透着几许哀伤,然后静静地闭眼。
这个世界,也没有他值得留恋的东西,如果哪一天灵魂离开了躯体,怕是连替他收尸的人也没有。现在,就让白雪埋葬他的肉身吧,这样的结果,他一定很满意。
一阵阴冷的风,吹拂着那一具冰寒的尸体。
随风而来,随风而去。
淮西大侠轻轻地笑,从怀中摸出一块上好的白绸,仔仔细细地擦干刀上的滴血,那样的入神,那样的专注……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你是孤儿,只是为了试探你,好让你暴露出内心潜藏的卑怯。即便你不是孤儿,我都可以为自己赢得机会,因为,你原不该如此的犹豫!”淮西大侠静静地看着横躺在地的死尸,缓缓叹了口气,“对待敌人,不论用多么无耻的手段都行,只要能活下来!”
“杀手面对敌人时要冷血无情,大侠面对敌人时亦会不择手段,因为敌人随时都会危害你,只有先下手为强!”
“可惜,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就连一个本分的杀手也算不上!”
最后,淮西大侠骄傲的回过头,悠悠闲闲地从山道上缓步而下,仿佛绝顶间并未经历过一场生死大战,雪域里只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雪,下得有些大,迷一样的人飘然而去,渐渐消失在天地之间。
这世上,真的只有杀手才冷血无情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