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保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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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想找个做保姆的活,很快就有人给我们介绍,于是,小宇就这样走进了我们的家庭。小宇名叫魏翔宇,一岁半,方脸,浓眉大眼,白生生胖墩墩的,人见人爱。我妻子头次做保姆,就遇上小宇,我们觉得很幸运。
但是,仅仅过了半年,小宇就与我们分别了。留给我们的,只有无尽的牵挂和美好的记忆。
去年四月的一天上午,我在家写东西,楼下忽然传来妻子的说话声。我知道,小宇来了。我赶紧迎下楼去,见到他们时,小宇已经被妻子从自行车后椅上抱了下来。看到我,妻子马上笑着招呼小宇说:“小宇,你看这是谁,喊大大。”小宇一声不吭,瞪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我,几秒钟工夫,便“嗖”地扑到妻子怀里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第一次见到他,我就喜欢上了他,再也难以割舍。就像我和他相向行至墙角,撞个满怀是注定了的。
我抱他上楼,由于阴天,楼道有点黑,他一眼发现了天花板上的感应灯,随即伸长脖子,仰起小脸,铜铃般的一声“啊”。灯光映亮了他的眸子。鹅鹅鹅,曲项向天歌……没想到,我在这里耳闻目睹到了。
妻子在厨房做晚饭,小宇在旁边一劲儿“哎呀,哎呀”的“找事儿”。这哎呀,也就是在叫阿姨。片刻,我拿了一本《动物卡片》,把他领到客厅里。
这本《动物卡片》,色彩鲜艳,印制精良,小宇一见,兴趣就来了。指着一张张栩栩如生的动物,不住地“噢”。
我随手指着一只狗,问:“这是什么?”
小宇说:“汪汪”。
我又指猪,他依然说:“汪汪”。
我再指驴,他还是说:“汪汪”。
我就笑,他也笑。我说:“小猪和小驴不会汪汪,它们可不会说外语。”接着,我就教他分辨猪和驴。认识驴时,我就学驴叫给他。小宇也跟着叫,于是,客厅里响起一阵嗷嗷的此起彼伏的驴叫声。
这时,妻子端饭进来,笑着说:“我们家都成驴市了。”说着,把一袋冠县灌汤包,放在餐桌上。小宇见了,马上“哇呜,哇呜”的大叫起来,上前一把抓住塑料袋,又撕又咬。我想替他解开袋子,不料,却被他一个“鹰爪拐”挖了脸一下。呵呵,够派儿。他吃得很香甜,牛眼大的包子,三四口就下了肚。我小时候,家境不好,一手拿菜窝窝,一手接着落渣,吃得津津有味,肚里饿,吃了还想吃。有一次,我干脆不吃了,母亲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说,不吃了,反正吃了还是饿。相比之下,现在的孩子是多么幸福啊。
“啪――”,窗外忽然响起一阵鞭炮声,小宇一口包子没吃完,便吓得一头扎进我的怀里。
我问妻子“哇呜”是什么,妻子解释说,哇呜就是吃的意思,小宇他窝窝(小宇对姥姥的称呼)说过两次,他就记住了。
不大会儿,他妈妈下班来接他了。小宇欢天喜地,但他并没有立刻迎上前去,而是跑回墙角,把刚才玩的小汽车,丢进玩具盒里,然后才扑向妈妈。他就是懂事得这样讨人喜爱。
我和小宇妈说话时,小宇妈发现并得知了我脸上那道血痕的来历。随即不好意思地说:“回家我就给他剪指甲,剪得短短的……”“别,”我打断说,“挖就挖吧。我的脸结实着呢,指甲剪得太短了不好。”小宇妈问:“怎么不好?”我说:“他不能自卫了呗。”说完,我们都笑起来。
记得列宁说过,青年人犯错误,上帝也会原谅。那么,儿童犯错误呢,我想,上帝肯定会说,儿童不犯错误不行。
最让我忘不了的一幕,发生在中秋节后的一天。那天下午,我买菜回来,刚要去存车子,就看见远处一个孩子向我跑来。是小宇。我不知道他要来。所以,当听到他那熟悉的呼唤“大大”的嗓音时,我感到格外惊喜。我当时离他约有50米远,他那憨态可掬的举止我看得很清楚。只见他身子微微前倾,右手攥着个红苹果,跄跄踉踉使出吃奶的劲,撒着欢儿努力地往前跑。好像晚一会儿,我就飞了似的。突然,跑着跑着,他被什么绊倒了,苹果滚到了一边。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但是,他没有哭,从地上爬起来,又接着往前跑,连苹果都忘了拣。在一个孩子的心里,你能胜过苹果可亲,就够了。他兴奋地跑着,欣喜地叫着,那么动情,那么亲切。我匆忙支稳车子,大踏步迎了上去。蹲下身子,一把把他紧紧搂在怀里,贴在他那可爱的小脸蛋上就是一“咂”。接着,他也“咂”。这声“咂”,我想,应该是世界上最短却又最动听的音乐。世界如果没有他们,将会变得怎样抑郁。
小宇妈很忙,妻子上午在她家边照看小宇,边做点家务。下午就把他接到我们家,晚饭后,小宇妈接走。所以我常常带小宇出去玩。
我们向阳小区门口,有个看自行车的张师傅,最喜欢逗小宇。小宇推着自己的童车打那经过,张师傅老远就喊:“哇呜,过来,把你的车子存过来。”我们小区里的熟人,都管小宇叫哇呜。小宇听到张师傅的喊声,就加速推车,撒丫子想逃。有时候,张师傅走过来拦住他,说:“存上吧,不跟你要钱还不行啊。”这时,小宇两只小手便把车子抓紧。要是张师傅去夺,他就像一只驯不服的小鹿,用小脑袋使劲顶他。在小区里,小宇唯一怕的人,就是这个张师傅。
领着他走在街上,有时候遇上一个小水坑,小家伙比我还鬼,你让他进,他撤着屁股不进。却拉着我的手,非要我进,缠来磨去,我也只好吃亏赚乐呵了。笑了他,却苦了我的小白鞋。我说:“小宇,大大不要你了,把你扔到这里吧。”他接着说:“大大。”那意思不知是“扔大大”,还是为了怕被扔而捧我。
我家楼梯口,有一道水泥坡,小宇最爱在这里玩。扭动着屁股,颠颠地跑上跑下。直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头一次,我看他热得难受,想给他脱了外套,又怕冻着,还是妻子心细,只给他解开了外套的扣子。有一天,我和小宇在这里遇上一位过路的老爷爷,小宇见他嘴里吃着花生,开口就直喊哇呜。我和老爷爷彼此都不相识,但老爷爷还是笑呵呵地抓了两把花生给小宇。我让小宇喊爷爷,他怯怯地就不喊,等人家走远了,他来劲了,小肚子一腆:“爷爷――”毕竟是孩子,后来,我说起这事,那老爷爷一听就大笑起来,似乎比当面喊他爷爷还高兴。
时间越长,我们对小宇的感情越深。就像生活钟表里的时针,如果他不在,我们顿时就觉得无所适从了。
渐渐地,小宇会说的话多起来。你叫他小宇,他会说:“俺不叫小宇,俺叫翔宇。”你再叫他翔宇,他又会说:“俺不叫翔宇,俺叫魏翔宇。”
他还时不时炫耀似的说:“爸爸没钱,阿姨没钱,妈妈有钱。”
有一次,我教他学说话。我说一句,他说一句。
我说:“爸爸的爸爸是爷爷,爸爸的妈妈是奶奶,妈妈的妈妈是姥姥……”
他就跟着说。几遍下来,我让他自己说。开始,他说得还蛮在道。但说来说去就成了:“爸爸的爸爸是奶奶,爸爸的妈妈是爷爷,妈妈的妈妈是舅舅……”
后来,我改为放VCD,让他边看边听边说,很快他就记住了。
跟小宇在一起生活,我们感到很快乐。人们在海滩远眺海的尽头时,却往往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立足之处,就是海的边缘。
可是,这样快乐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
2006年11月19日下午,妻子比往常回家早。我问:“小宇怎么没来?”
妻子说:“小宇他,以后来不了了。”
我大吃一惊,问:“小宇怎么啦?”
“小宇妈说,明天小宇他奶奶来看……”
妻子的眼圈红红的,我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我说:“天冷了,来回接送,路上孩子遭罪;他奶奶来看,会比咱照顾得更好……”说到这里。我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第二天,我和妻子一块去小宇家送玩具,还有几件小宇穿的衣服。好在小宇和他奶奶出去了,不然,我和妻子怕要真的会当着孩子的面落泪了。
我对小宇爸说:“小宇这孩子吃东西性急,狼吞虎咽的,最好别让他吃果冻……”
看我们夫妻恋恋不舍的样子,小宇妈又给我妻子介绍了一家做保姆的活儿。而且,那家的待遇和条件更优越,但被我们谢绝了。
小宇已经在我们心里永驻,既然这样,我们再去做别人家孩子的保姆,还有什么心思呢?还有什么心思呢!
从此,在电视上或别处看到和小宇相像的孩子,我们心里总是欣喜万分,不住地说:“看,这小子多像小宇啊!大眼睛,四方脸……”随即想起和他一起追逐打闹的情景,泪水又流了出来。
我和妻子常梦见小宇。听说,在这个时候只要把枕头翻过来,被梦人也会梦见你。我几次想翻,但都忍住了。我怎能为了自己而打扰孩子。哪怕是一分一秒。他还要成长为一只矫健的雄鹰啊,魏翔宇――为翔宇!
飞吧,我的小雄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