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又忆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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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张培亮
　　
　　每年的清明，我的心都会深痛一次。
　　
　　虽然成长的过程就是遗忘的过程，但有一件事，却一直印刻在我的脑海里，永生难忘。2006年的秋冬之际，我的祖母，含病而逝。或许，这对一个身缠顽疾四十余年的耄耋老人来说是一种解脱，但对感受着祖母爱十余年的我来说，却是一个极其沉重的打击。这份痛，忘不了，也不能忘，更不愿意去忘。
　　
　　小时候，我总天真的以为祖母会陪我长大，会看着我一步步的背负希望和梦想走出家门，再一步步的带着成功和辉煌踏回来。所以，在看到祖母近乎满头的白发时，我没有一丝的意识感觉到祖母已经老了，反而趁祖母不注意时，拔下一根她银白的头发贴在自己的头顶上，边跑边乐呵呵的对祖母说，快看，我也长白头发了！祖母则会拿起放在身边的拐杖吓我，但我知道，纵然我坐在祖母身边不动，祖母也不会打我的。况且，此时的祖母已经已经七十多岁了，哪还有力气站起来追着我打呢？曾经的欢笑与顽皮，如今都化成了对祖母浓浓的思念，并随岁月的流逝而日渐浓烈。
　　
　　再大一点的时候，懂得了祖母的艰辛与不易，所以，在村头的菜地上，你会常常看到这样的一幕：一位瘦小的老人手拿一个铁铲，在土墙脚下刨开一个又一个的小坑，而老人的后面，则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不停的往这些坑里丢种子，黑色的种子被一个个的放进小小的坑里，再填上软土，用小铲把土铲平。不一会儿，整个土墙脚下，都种满了金色的希望。春天的风暖暖的吹来，吹动老人和小男孩的衣衫。老人看着小男孩和埋在土墙脚下的希望笑了，幸福而天真，小男孩看着老人也跟着笑了，天真而幸福。盛夏到来，酷暑难耐，老人则会牵着小男孩的手走进"凉棚"中，尽情的享受着烈日之下的凉爽，而"凉棚"则是几根木头和一些树的丫枝构成的，但吊瓜、豆角、眉豆则爬上棚子，把棚子遮的密密实实，绿荫之下，宛若"凉棚"。秋天，老人则会带着小男孩收获春天播下的金黄的希望……只是，岁月无情，如今的老人已阖然长逝，只留下一个长大的孩子在这清明时节独自抒写着深情的思念，窗外春色正浓，我却没有心情走下去去欣赏。
　　
　　记忆中还清晰的记得祖母教我下六道棋的情景。初学时总是想放弃，感觉六道棋太难下，但祖母总是耐心的教我，告诉每一步棋力所蕴含的智慧和思想。在祖母的谆谆教诲下，我终于掌握了六道棋的下法，并迷上了六道棋，所以便时常央求祖母放下手中的农活陪我下棋。但祖母每一次都能轻易的赢我，这让我感觉到"很没面子"。一直到上了初一，我都很少能赢祖母。初二那年的冬天，祖母病了一场，直到春暖花开、天气渐暖的时候祖母的病才渐渐好转，那时候我在三四里外的学校上学，逢周六、周日才能回家一天半，而每次回家，我都会缠着祖母陪我下六道棋，当我终于一连四五局都赢了祖母"挣回了面子"的时候，我听到了祖母有气无力的叹息，唉，我老了，不然你怎么会赢我呢？当我听到这句话时，立即停住了因赢祖母而写在脸上的笑声，我的心猛的一痛，泪水便流了出来，我在想，祖母还能陪我下多久的棋，当没有祖母的时候，我该怎么办呢？但我还是赶紧转过身，不让祖母看到我的眼泪，因为我开始害怕，害怕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为一个青春朝气的男孩伤心。
　　
　　后来，我对祖母的情似乎"淡"了很多，反而更加的"厌"起这份情。因为祖母总是"喋喋不休"的让我坐下来写作业、读书而不让我和小伙伴玩，总是"千方百计"的阻止我拿弹弓去打停在电线上的小燕子还说打了燕子会害眼，将来看不到东西，总是"蛮不讲理"的去找母亲，把在河里洗澡的我叫上来而不顾及天气的炎热……甚至，我学会了对祖母发脾气，把祖母坐了半辈字的小椅子摔成几半；当母亲下地做农活时祖母辛辛苦苦做好饭我却赖床不起来，任凭祖母用什么方法叫我……现在想想，我是真的可恨可骂、可训可打。后来妹妹对我说，你把小椅子摔坏的时候，奶奶哭了。写到这，我真的不知道该去说什么了。爷爷在父亲一两岁时就去世了，是祖母一手担家庭一手担农事把这个家支撑起来，这期间，有过饥饿，有过病痛，有过寒冷，但祖母还是挺了过来，把四个子女拉扯大，并成家立业。这期间，不管有多么困难，祖母都没有哭过，而这次……在祖母去世后的三四年里，每当想起这件事，我的心都痛不堪言。我好想走到祖母的坟前长跪，祈求祖母能够原谅我这个不孝的子孙。
　　
　　2006年的秋冬之际，我正在县城读高中，而祖母，却突然辞世！在祖母的灵堂前，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失声痛哭，我对祖母所有的歉意、所有的思念、所有的回忆，都随泪水的滚出而成为过去。祖母的骨灰下葬那天，突然下起了雨，很大很大的雨，雨里透着股严寒，刮的我浑身打颤。我重重的跌在村里的十字路口，看着他们为祖母烧纸送行，我的泪水混着雨水，哭声混着雨声，如那燃烧的黄纸，无力的死亡着。来到祖母的坟地，我完全瘫痪在刨上来的新土上，痛的哭不出声来，任他们把祖母的棺材放下去，并用铁锨一把一把倒把土铲到棺材上……
　　
　　回去的路上，父亲呜咽着对我说："你奶奶辛勤一辈子，这下终于可以歇歇了。"我大声的哭着，没有回答父亲。"你奶奶这辈子不容易，走了走了还为咱们家做了一件事。""什么事？""雨淋新坟，必出贵人。"父亲回头望望祖母的新坟，像是在对我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更像是在感叹什么。我知道，父亲的"迷信"是出于对祖母的爱和对我期望。我所能做的，除了记住这一刻外，就是发奋读书，不负祖母和父亲的期望。
　　
　　而如今，又是一年的清明，碌碌无为的我，拿什么去祭奠我挚爱的祖母？站在祖母的坟前，我或许只有沉默。但我知道，纵然青春逝去，也不要悲观失望，因为奋斗还在。用奋斗去抒写的人生，会是青春永驻，会成为天下最大的"贵人"。
　　
　　祖母，愿您一路走好，愿您在天堂里过的很好。
　　
　　祭祖母：
　　
　　清明又忆梦中人，坟前无语几断魂。
　　
　　侧身北望屯民庄，直教泪随雨纷纷。
　　
　　【本文在2011年7月份获得由中国散文学会主办的全国征文比赛二等奖。骆驼诗社交流群1879512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