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爱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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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酒为壶中日月，酒与文化息息相关，可醉笔染丹青、可曲韵沁芳，可饮醉涂诗篇，可青梅煮酒论英雄……酒文化流传至今，芳香犹存，韵味不足，“酒”在，“文化”已失。很少人因为爱喝而喝，不少人因为不得不喝而喝，酒，已然成了“液体合同”。“一口闷”才显得有诚意，“添一舔”，出不来成绩，还得说你没“酒德”。然而，对于不能喝，又不得不喝的人来说，工作，交友、托人办事，就是要“酒精考验”，酒成了工具。在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表面，悄悄压下不堪负重的肝的痛苦，暂时忘却酒后行路危险的隐患，不去理会家人焦虑的担心，就只能，喝、喝、喝……

　　我很小的时候就讨厌父亲喝酒，他酒醉后，总得窜到我跟前，要我耍猴拳。我把卧室门插上，他竟然从厨房的窗户爬进来，再给我上上党课。母亲也没办法，她得不厌其烦地清理被父亲呕吐过的污秽的地板和劣迹斑斑的衣裤。我尤为恼火，当他和我说，‘你以为我爱喝，我心里烧得难受！’时，我总是很有力地回击道：没人捏着您鼻子往里灌，自找！这时，他总是夸张地晃着伶仃细的脖子说：为你喝的！我一撇嘴：冠冕堂皇！

　　恨乌及屋。他的同事，我一向不待见。有一次，父亲的朋友要来做客，实际上是叫上他喝酒去。我当着他们的面，把刚沏好的茶水泼掉，用笤帚在他们跟前扫来扫去。父亲喝叱我没有教养。我堵在门口，大声叫嚷：今天中午不准您出去喝！他说：我有事，让开！我哭了：就喝酒的破事，您要是走了，晚上别进门了！父亲推开我，我听见他们下楼的声音，心里恨死了发明酒的人。晚上，我赌气睡下。父亲回来后，我听见他在我背后轻轻的叹息，又泪如泉涌。

　　考大学那年，我失利了，父亲为了我能上学，日日奔走，却夜夜大醉。我不做任何回应，只担心自己的大学梦成为幻影。直到有一天，父亲和我说，那边学校取了，我才如释重负。

　　我头一次和父亲一起坐在酒席上，酒席上还有我所去大学的领导，班主任。他先连饮三杯白酒，我看见他额头青筋暴突，喉结不灵活的上下蠕动，像颗生了锈的滚珠，要挣扎出那薄薄的表层。酒桌上，他频频举杯，要我的班主任好好教导我，督促我。班主任说，没问题，放心吧！尽管父亲那次饭前饭后没和我说过话，但我似乎终于开了窍。

　　那是为爱喝酒！

　　现在父亲终于喝不动了，他身体已严重透支，不敢再沾酒。他把他精心收藏的八大名酒一一送人了。不能喝酒的父亲的终于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如了我的愿，我心里却更加沉重。在喝酒成风的社会，成绩和努力还要靠酒来证明，人脉的流畅要靠酒来疏通，这不是规定，而是规矩。身在职场的父亲在这酒气熏天的大气候里，自然懂得酒的重要性。为了我和母亲更安乐的生活，为了我前途，他只能，喝、喝、喝………

　　我现在明白，稍有些晚了，如果我可以在父亲能够喝酒的日子，在他醉酒后，悉心问候一声，递一快热毛巾，配合他耍耍猴戏，装作很认真的听他喋喋不休的说教……也许我现在的眼睛里不会充满泪水。然而现在，看见父亲乖乖陪我和母亲吃饭，不再有电话催他说又有饭局；看他重重的身子沉沉地陷在沙发里，把遥控器不停地来回摁，我其实很想说：您出去喝酒吧！

　　我现在只能在回忆里，看到父亲酒醉后通红的眼睛和伶仃细转的脖子，听见他不利索的发音和唠唠叨叨的嘱咐，触摸到他僵硬的手指和乱如柴的头发，闻到那刺鼻的酒味和腥酸的口气……我很想拥抱那时的父亲，他应该非常脆弱，应该非常期盼他为之奋斗的女儿的一句关心的话，当他说心里烧的难受的时候，希望她能端来一杯热水………可等待他的，总是不谙事的女儿的抱怨、嘲讽和冰凉的脊背……

　　不敢说，酒在我们的社会到底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我归纳不出来，也并不关心，我只知道，喝酒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为了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