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曲水,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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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曲水，曲水
曲水，曲水，曲水……
想了又想，念了又念
又到了1996年的3月9日
到了1996年的3月9日
我才走下故乡的讲台
挤上那个姓高的大爹包的那辆又旧又大的客车
和那些从稻田、包谷地里钻出来的兄弟姐妹一起
翻过千山万涧，千里狂奔
象三十年前坐着牛车来到我们村子那些知识青年
到了1996年的3月12日下半夜
到了故乡景东的川河的国内下游附近
到了曲水的整康坝
到了整康坝的马银珍饭店
敲开茅草房饭店的泡竹编织的倾斜的门
吃到了一碗不酸不甜的煮面条……
而这些
已被我们的想象和血汗深深埋没
而这些
我们中的许多人不想也没法回首
而这些
也许只有我们中的我
还是想了又想，念了又念
醒里梦里恨了又爱，爱了又恨……
爱了又恨，恨了又爱。
……也许没有人懂，也没有人愿意懂


江城曲水，曲水
曲水，曲水，曲水……
想了又想，念了又念
那些鲁班及其徒子徒孙眼里的树珍稀了
那些道可道的老子和梦蝶的庄周眼里的树珍稀了
那些古藤、枯木、奇石组成的漫漫“肠”路不见了
象蚂蚁爬在细藤上,路上的我们慢慢慢慢变老了
那些最初的斧头、砍刀、锄头、十字镐很象古董了
太多太多的眼泪和笑声、希望和失望都随风《飘》散……
哭和笑之间、恩和怨之间
经意和不经意之间
那些千篇一律的橡胶树已经漫山遍野
那些轰鸣的炮声簇拥着挖掘机走过了无数的沟沟坎坎
那些钢筋水泥滚滚而来，象簿情的小市民在抢购过期的商品
那些在雨季里曾让我们找不到同伴的尸骨的河水
给我们送来了音乐和黑夜里的光明
闲暇时我们看看电视里的人代会、地震、好人好事、坑蒙拐骗……
很多人在消磨那点少得可怜的时间，我给敏感的神经打麻药……
因为，我们自己的人代会、地震、好人好事、坑蒙拐骗……
还没有机会面对话筒和镜头……

我的祖籍呵，景东
生在景东，长在景东，也将风逝于景东的阿爹和阿妈
您们一定要保重身体，保重心情
地里的活计能少做就尽量少做一些
我远在曲水，您们千万别担心
您们的儿子、媳妇和孙女不是很好，但也不坏
钞票不多，但没疼没病，家也和
只是，我的收入还没法铺通照看您们的路
我正在使气，使气又使气
想着早一些做到这一点
不管乐意不乐意
从1996年起，从我26岁起
江城曲水就成了我不会改变的家乡
也成了您们的孙女的祖籍
家国之后，天地之间
江城曲水，也是您们和我们共同的家乡

爹啊――妈呀――
您们的儿子和媳妇，夜里得割胶
白天得收胶水送胶水砍保护地除带面草……
我们的头上挂着太多太多的条条框框
太多太多的考核打分的老板和领导
必须为考核打分付账的预期收入也不少
还要烧陈米饭烧山野菜烧矿泉水
很少有时间想想阿爹和阿妈一年比一年多的皱纹
很少有时间回顾年少时那些长长短短的梦

我们到江城曲水已经超过十二年
我们用了爷爷们赶走小日本的时间
我们用了锄头、砍刀、十字镐……
我们用了自己每天的血汗、屎、尿……
象阿妈养育我们一样养育橡胶树
看着在我们前头种橡胶的人们背着的胶水
想着我们小时候喝过的阿妈的奶水
小日本远了
我们的激情也渺茫了
闲暇时想制造一点心灵气氛
强迫自己感受一下背到加工厂的胶水
脑海中只是浮现出掉在胶杯里毛毛虫和蝴蝶。
今天，2008年7月26日，整天的大雨
今天
老天可怜劳苦太过的人们
给我们一个不必出门的坚实借口
独自掀开厚尘严封的三十年来跟随我很多地方的书箱
翻出破败的木箱里的《红楼梦》
里边的故事和诗歌却被热带的白蚁读得精光
开始颤抖的双手捧着破败的书壳
怎么也想不起曾经三番五次阅读的故事和诗歌
但我还是想了又想，念了又念
……曲水，曲水，曲水
曲水，江城曲水。

2008-7-26，江城，曲水，高山，石头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