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族释比经典蕴含的生死观探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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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比文化是羌族文化的核心,《羌族释比经典》是羌民族的百科全书,释比是羌族人心目中的精神领袖。”l1l(n 在《羌族释比经典》的“丧葬篇”中共收录了二十四部丧葬释比,有《伴大夜》、《波舍》、《不吉》、《博楔》、《离别》、《劝慰》等六部释比涉及到羌族的生死观。羌族释比对生死内涵的认识和理解,是羌民在对生命的关怀和敬畏的基础上,以人与自然同情同构的认识为手段,经过历代释比对生死的不断思考和认识而逐渐形成,具有羌民族特色的生死文化观。
世代居住在“依山居止,累石为室”的羌民,生活在山峦蛆蛞、巨流怒垒、沟壑盘旋的自然环境之中,过着刀耕火种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生活。
自然环境的恶劣,交通的闭塞,以及原始落后的生产方式,大自然的恩赐便成为羌民生存的唯一依赖。大自然在赋予羌民物华天宝的同时,也带给他们无尽的灾难,特别是种种疾病所带来的对死亡的恐惧,使得他们既亲近自然、感恩自然,同时又敬畏自然。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之中,羌民便把自身的情* 收稿日期:2011一O6―28感体验赋予万物,以“以人观物”和“以物观人”的人与自然同情同构的观念来认识自然,形成了以天地日月、山水树木为神的自然崇拜和“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信仰。
“山老了就要垮塌,河老了就要干枯,水满了就要流走,人老了就要死亡。⋯⋯人就像流水一样,有流来就有流走。~E2J(P161)羌人以赋予神性山水河流作比照,用自然的人化意识来阐释人类的生死,山JII河流尚有“终老”之时,不可避免垮塌、干枯和流走的“悲惨”结局。同样,将人的生死用流水作比喻,流来是生命开端,流走是生命的终结,以“以物观人”来探究人类的生死,将自然和人类联系融合起来,得出了生老病死也是一种正常的自然现象和规律,是不可抗拒的。在《羌族释比经典》“丧葬篇”中的《劝慰》,则把观察的自然现象山水拓展到了飞禽,“山到老时会垮塌,水到老时会枯竭。点水麻雀你知道⋯⋯ 叽叽喳喳相继死。”l3I( 不但山水如此,就连常见的麻雀也不会逃过自然的归宿,那么人亦如此。同样在《劝慰》中,也发出同样的感慨“世间没有长生人,世间流水有来去。凡人自古有生死,生老病死不由己。纵有金山和银山,必然离开人世间。⋯⋯生离死别不由人⋯ ⋯死时别忧伤,病时别焦虑。”[。_(P 。 面对不可抗拒的死亡,不管你是贫穷还是富有金银山,在死神面前显得是如此苍白无力,如此一视同仁。既然生死是自然的意志,就要坦然面对,做到生亦何欢,死亦何忧,以一种自然而客观的、豁达而理智的态度来看待人的生死。
羌族先民在认识到生死的自然规律后,并没有停留,而是对决定死亡的终结原因做了努力的探究,认为人的生死受制于冥冥之中的一种人不能抗拒的外在力量上天,人的生死是命中注定,在天命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不能与之抗衡,只能坦然直面。
《博楔》中的“生离死别不由人”,《劝慰》中的“该生病时也生病,死亡面前不由己”,“不由人”和“不得已”之中既有无可奈何之感,又有对主宰人生命的一种不可抗拒无形力量的认识。在现实难以解决,百般无奈之下,崇尚万物有灵的羌人,再一次想到命,并且把命和上天联系起来,形成自己朴素的天命观。《离别》中“世间生死命中定,有生必定也有死”、“老人去世如此快,无可奈何命由天”,人的出生天注定,人的死亡依然如是,人们出于本能对死有无限的恐惧,但这些都由不得自己。决定权在天。
羌族释比经典中的生死观和天命观与儒家和道家不约而同的形成一种契合,构成了我国先民在丧葬文化中一道亮丽的风景。在生死观上,儒家对死亡是一种既认可,又理性的搁置。孔子认为“自古皆有死”,[4](P25O3)但在如何处理生死的关系时,儒家更重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提出“未知生,焉知死”,[4](P2499)暗示了生命是有限的,我们应该把精力放在有价值的生,当生的价值和意义实现了,就会实现对死亡的超越。在道家,庄子认为“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 】( 、“人生天地之问,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5l( 、“天与地无穷,人死者有时”l5】( 。人的生老病死是自然而然的,生死转化是一种无奈的必然,生不过是过程,死不过是安息,道家的自然主义生死观则与羌族释比达成高度的默契。在天命观上,羌族释比和儒道则是完全一致。孔子认为“亡之!命矣夫!”[4](P24 7S)、“死生有命,富贵在天”,[tj(P25O3)孟子认为“莫非命也,顺受其正”。[6 孔孟的天命观,道家也有几乎相同的认识。庄子认为“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 】( 生也罢,死也罢,人的生死决定于天道自然,都是大道变化的有形体现,是不能逆其道而妄图改变的。
人有生便避免不了死,面对死神的到来,羌族释比首先思考的是致人死亡的原因。在面对无数从疾病到死的现实,经过总结归纳后,得出自己的见解和认识。
在《羌族释比经典》“丧葬篇”的《不吉》中,释比经师唱到“如是上天已摊派,一是摊派该生病,再是摊派是死亡。”“掌控万灵的上天,上天为何总摊派,摊派给你是疾病。”“凡民火塘火正旺,老天不知竞为啥,摊派疾病火塘边。”[3](P101 7-1019)在《博楔》中唱到:“上天摊派的是病,谁知苍天不留情,硬把疾病摊派你。”“谁知额上已白头,白了头则染上病,疾病缠身是死神。”[3](P1030)在《劝慰》中唱到:“天上降下了病难,堂前躺着亲人尸。”[3](P1053)《伴大夜》唱到:“天宫天庭放出病,雷隆包上病来了”o[3](P917)以上释比唱经中,体现出羌族释比对疾病来源和死亡的独到看法。首先,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被动接受。羌人认为患疾病是上天、老天、天上和天宫天庭摊派、降下或放出的,也相信疾病受制于一种人不可抗拒的上天的意志,人们在“天命”面前显得无能为力,只能被动地安然处之。其次,是对上天赐病原因的困惑。在羌人眼中,天是至高无上的,是仁慈的,能给人类带来福祉的伟大神灵。但是,面对突如其来的疾病,小心的疑问道“不知竟为啥”,质疑道“为何总摊派”,感慨道“苍天不留情”,提出了对养育万物的至高无上的天的质问。最后,是对因病致死的恐惧。总的来说人类是好生恶死的,即使是正常的寿终正寝,疾病也往往起到了催化加速的作用。释比唱到“一是摊派该生病,再是摊派是死亡”和“天上降下了病难,堂前躺着亲人尸”,天上摊派或者降下了病,对于老者而言,疾病的可怕后果便是“躺着亲人尸”。
既然疾病是上天摊派下来的,就想象了两位具体执行天神,“邪公姓名切略母,邪母姓名切喜母。”。。’邪公和邪母是一对配偶邪神,他们负责实施疾病的传播。羌族是信奉万物有灵的民族,在他们信仰的诸多神灵中,按照邪正划分,可以分为邪神和正神。简言之,凡能给民众带来福祉的佑护神均为正神,反之,那些为非作歹、残害生命的鬼怪就是邪神。不管正神还是邪神,都属于天神管辖,他们无论给人间赐福还是降灾病,都是天神的意志。
邪公和邪母执行天帝的命令可谓尽职尽责,释比从经验出发,结合现实中的种种可能的致病源,设想出邪神们无孔不入治病方法。在《劝慰》中,认为致人疾病的是妖风,妖风随着人们的呼吸进入身体里就变成了恶鬼,导致病人头晕呕吐。“一股妖风吹过来,吸进嘴里变恶鬼,无故头晕又呕吐。”~33(PlO55)在《博楔》中,认为生活做饭的火塘也是致病源,“在这凡人火塘上,凡人火塘摊派病,火塘来把病摊派。”l3I(H∞∞在《伴大夜》中,就把致病源扩展到雷、山、川、沟、巷中,“雷隆包上病来了,山梁之上病来了,沟谷之内病来了,山梁之上病来了,沟巷之处病来了,我的口口得了病,邪毒疾病缠你身。”[3](P916)可以看出,以上释比唱经提到的致病源,不但有风、雷、火塘,而且已经延伸到了广阔的自然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