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重建批评的公信力?(一)
详细内容
1、
最近有不少关于文艺评论的批评,在我看来,批评所遭遇的最大危机,并不是红包批评或研讨会泛滥,或者说这只是批评危机的表现之一,而最根本的问题则在于“公信力”的丧失。批评的一个重要功能在于辨别优劣,通过它的选择、分析、判断,应该使优秀的作品脱颖而出,使粗劣的作品相形见绌,从而使整个文坛形成一个良性循环,保持一种良好的生态,这应该是批评所应尽到的责任。但恰恰在这一方面,批评的表现并不尽如人意,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在于重建批评的公信力。这不仅对于批评的声誉是一种挽救,也是整个文坛形成“优胜劣汰”的必要条件,如果没有这样一种好的生态,任由粗劣的作品横行天下,而使优秀的作品湮没无闻,不仅是批评的失职,也将使文坛陷入一种恶性循坏。
目前批评的弊端已有不少人做出了分析,但大多集中在红包批评上,红包批评可以说是商业化逻辑侵入文艺界的一种表现,除去红包批评之外,其他批评各有利弊,我们可略作一下分析。“人情批评”或“小圈子批评”,因为有人情,或在一个小圈子里,所以其好处是对作者有一定的了解,如果能“知人论世”,写出较为公正、客观的批评,应该是外人所不及的,但在现实中往往为了人情或“圈子”而隐恶扬善,只说好话,这便使批评变成了一种“表扬”,这正是它为人诟病的原因。“媒体批评”的长处在于方便快捷、消息灵通,但其不足在于过于追求新闻效应,有时也难免陷入商业化的逻辑之中。
“酷评”的一个好处是能够仗义直言、毫无顾忌,这正是它最初受人瞩目的原因,也可以说是对上述“表扬”的一种反拨,但现在的“酷评”也有其不足之处,首先在于“哗众取宠”,它常以一种高蹈的标准和姿态发言,有时会显得故作姿态;其次,这种批评往往“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只抓住作品中的某一部分大作文章,而并未对作品做整体的把握和分析;再次,往往会因人废事、因人废言,由于对作家作品采取过于“酷”的态度,与作家会产生某种情感上的矛盾或对抗,评价上便难免会产生偏差。
“学院批评”使批评获得了一种“独立性”,它们不再只是面对作品的依附性文体,而获得了自身的独立,批评不仅要面对作品,而且也要面对世界,表达作者对这个世界的观察与思考,批评家们多以自己的理论来解释作品与世界,其好处在于使批评具有一种理论的视野与深度,而其不足之处则在于有的批评家过于依赖理论,尤其是西方理论,从而出现拿某种理论生搬硬套的情形,这就使作品成为了论证的材料或者批评的附庸,有的甚至不看作品,只看一个故事梗概就拿来套,所以在文坛上就有了“批评家不看作品”的怪现象;这一批评的另一个不足在于较少做价值判断,他们专注于学理辨析,而对一个作品的优劣高下不做回答,这或许是出于“学术性”的考虑,但却回避了批评应承担的责任。
这就使另外一些批评家受到欢迎,他们注重技术与细节分析,尊重作品的独立性与艺术性,我们可以称之为“专业批评”或“技术批评”,但同时他们的一个缺点,则是缺乏理论视野与大的情怀,只靠印象与所谓的“灵感”进行批评,有的甚至以没有理论而自豪,但正如伊格尔顿所说,所谓“没有理论”只不过是信了最庸俗最流行的理论,缺少反思与反省的能力而已。他们贴近作品,但只能在一些细枝末节处着力,而缺乏一种宏观的审美与历史把握。
除去以上诸种批评的利弊,批评中还有不少怪现象,一是“眼球文学”,就像“眼球经济”一样,只要你能够吸引眼球,不管什么样的批评都会得到关注,好像取消了正负号的绝对值,甚至作家也是这样的心理,只要能够引起关注,不管是捧是骂都会觉得好,甚至还有人主动请别人骂自己,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诡异的现象;二是“权威崇拜”,不管开什么样的研讨会,只要显得上档次,就会请批评界的一些权威,也不管他们说什么,只要他们出场就万事大吉了,这些权威成了批评界的象征,形成了一种“垄断”,这既让他们疲于奔命,也使一些青年人严肃认真的思考无法得到重视;等等。要重建批评的公信力,应该使这些怪现象销声匿迹,并使能发挥上述诸种批评的长处,克服其弊端。
2、
批评是一种对话,或者说我理想中的“批评”,是一种对话。这样的批评既是与作品的对话,也是与世界的对话;既是与作家的对话,也是与读者的对话;既是与(西方)理论的对话,也是与中国经验的对话;既是与写作者内心的对话,也是与其他批评者的对话。
批评既不高于作品,也不低于作品,它不能“指导创作”,但也不是创作的附庸,它与创作是两种面对世界的不同方式。如果说文学作品注重个体经验的表达与想象力的飞扬,而批评则更注重从理论的角度对作品做出阐释、讨论与命名,这同时也是作者对世界发言的一种方式。我们应该尊重作品的独立性,也应该尊重批评的独立性,两者不是你依附于我或我依附于你的关系,而是一种平等的关系。在这个意义上,“酷评”也好,“媚评”也好,都是一种不平等关系的表现。
同样,批评与作家也应是一种对话关系,它不应像传统的传记批评一样围绕著作家转,也不应像“新批评”那样将作者排除出关注的视野之外,而是既关注作家,但又不为之左右,能发出自己独特的见解,在这方面,李健吾与巴金关于“爱情三部曲”的争论,严家炎与柳青关于《创业史》的辩论,都可以作为榜样。与读者的关系也是同样,它重视读者,但不应像“读者反应批评”那样一切以读者的意见为最终鹘的,张恨水、金庸、琼瑶的读者再多,在文学史与思想史上也不能与鲁迅比肩。但这并不意味着读者不重要,批评家也是读者,是一种特殊的“专业读者”,他们应该能以自己的知识与经验对作品做出独特的阐释,以此与读者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