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眉不是人
详细内容
一
她在左我在右,彼此挽着胳膊悠然散步。她冷丁地说了句:昨夜我做了新娘。触电似的我推开她:说啥?在什么地方?那个人是谁?她很平静:昨晚大约十一点过后吧。在什么地方,那个人是谁…… 我不免恼火:快说,我想知道。
她过来恢复起我们彼此相挽的动作:你不是业余作家吗,这么好的素材还不要?我真想把她甩一边去,可她贴得好紧啊。我说:这也太不好玩儿了吧?回答我的问题!美眉被我逼得有点儿发愣。
她是美眉,我确实很赏识。赏识美眉,在当今也不是怎么太难的事情。在电车上、地铁里、商场内,还有民航客机中,就有美眉偶尔被你碰上或主动到你跟前来,稍纵即逝或不时闪现,只要你保证还睁着眼睛就行。其实,色不色彼此都心照不宣。
我对她的赏识,属于眼神互递、心灵沟通之最正宗方式。2007年7月,我从国内不错的一所大学人力资源管理专业毕业后,工作在座落于本市的一个大型现代化炼化企业,有幸结识和我同年毕业于另一所国家名牌大学哲学专业,在市委党校授课的她。我们作为二十五、六岁的当代青年,恋爱起来没什么羞涩可言。羞涩这东西,既没必要,还耽误事。就象我的小叔,当初别人给他介绍第一个对象,两个人到一起双双“玩儿深沉”,最后难受而散。不过,我还不够与时俱进,但比早先的人们强,强在心理和嘴巴上,手脚还是很规矩的吗。
我和她正处在热恋阶段,都说这个阶段有着许多不确定的因素。爱情这个东西,还没有确定的时候很精彩,还没有成熟的时候最生动。但是,在今晚这个约会里突然蹿出来这么一个要命的话题,是不是也太过于“精彩”和“生动”?我和她在市内一家高档餐馆所享用的美酒佳肴,在我这里顿时耗去许多。本来沿着这条繁华的大街右侧人行道向东散步,该城什么酒楼、商厦、路灯、车辆、行人,俨然统统被删去,现在全都重新出现,所有楼宇上所有的玻璃窗后面都好象有人在看笑话。抬头望,那轮月儿挂在华灯齐放的城市中天,就象个灯泡。还说人家,我现在是啥呢?
二
她一头秀发,鹅蛋脸儿,让人一看确实心动。用老百姓的话说,她可是有心眼儿、会谈唠、很有能力的那种女娲。同行们说她的课讲得特别好,这个我深有领教,每次见到她,我都象听课的学生。她还是个有话从来不直说的主儿,就不象我毫不掩饰且赤裸裸地做人。
她在左我在右,彼此紧挽着胳膊依然散步。美眉侧过脸说:先不提那个人,我们来猜个“字”啊?这习惯还改不了。对于已经很醋的我现在更醋:猜,猜不着也猜,恐怕以后没机会了。美眉说:要跟自己过不去啊?我不耐烦地说:快说没用的吧。
她两弯新月般的眉毛,线条流畅舒展,疏密均匀,眉下两只桃花眼摄人魂魄。她神秘地说:会逃亡。我一愣,说道:劝我啊?美眉撞我一下:想啥呢?我坚定地说:寡人哪也不想逃。不会听草原上的狼叫,就赶着羊群躲往深山。美眉“表扬”我说:你挺会比喻啊。我说:只取其中之意。你不是狼,你是猎手。
我的眼睛不时地溜着美眉。我发现她的鼻子,鼻梁挺拔,鼻头微翘,很秀气。美眉接着说:善用口。我说:不会用口咋吃饭。美眉说:你就知道吃。我返过去一句:不让吃,那就喝酒呗。你没看到众多英雄的男儿、不让须眉的女儿,有时就愤然而端杯吗?
美眉就是美眉,情绪还是那么稳定。她继续说:守月夜。两张嘴唇对称协调、红润、小巧,嘴角往上微翘,很诱人。我说:和谁守。美眉说:和你自己。我补充道:这就对了,还能指望谁呢?她说:我要是离开你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你会等我吗?我反问道:你问那个人去啊?美眉侧过脸儿,两眼一横。我改遇回战术:假若我是一个女的,心灵和相貌同样丑陋,或者内在与外表、外表与内在均反差极大,你说我该怎么办呢?美眉反应很快:不要紧的,常言说的好,有剩男没剩女。
她坚定有力地说:能拾贝,也就是能挣钱的意思。我说:不能挣钱咱吃啥啊?美眉说:喝西北风。我立即回敬道:西北风要能喝,那谁还抓经济?政治和经济实际是一回事,有些人说生活没意思,那是他(她)啥也没抓住。整天吃葡萄的人,哪个说酸?甜死了,偷着乐还乐不过来呢。我老爸就常说活着有奔头儿,他是动物养殖大王,“貂财”大发,那老爷子具备在中国随便一个中等城市买几处“豪宅”的能力。我一定要比他还强,绝不能让今天美好幸福的生活,因为我再回到万恶的旧社会。美眉说:你咋这么有思想呢?说不是“正经喀儿”吧,但还不是一般人能说出来的话。我谦虚地说:党培养的结果,你不也是吗?要是从大学里走出一批批“阿斗”,国家的高等教育还不晕倒?
在我和美眉的如此互动之间,人声、车声一直没断,就象根本没听见,也许今晚的气氛太过特殊。美眉对我说:做凡人。我说:是,做神仙没意思。美眉说:凡人与凡人不一样啊。这点我赞同:你这个美眉啊,也挺让人服气的。你说的做凡人,标准好不低啊。美眉啊,是什么把你造就得这么厉害?是你那个高干家庭的熏陶,还是伟大祖国的一路教育?是大自然平野山川的给予,还是宇宙老天的恩赐?也许你对我有所了解,知道我这个人,不是个得志就秦桧、失意便高岗的东西。你的眼睛总是对我深邃且期待啊!你就不象有些鸟人,狗眼看人低,极尽打压、封杀、踩踏之能事,就好象被抢了阳寿。美眉说:这话听起来虽然感到挺舒服,但对别人是否有飞镖之嫌啊?我对美眉的敏感很满意:你真不是一般的凡人。美眉问:火、页“烦”吗?我说:伊凡大帝的“凡”!
美眉非常兴奋且刹车般地对我说:到此打住。我清了清嗓子毫不犹豫地象抢答:这个“字”我猜到了,它象一座漂亮的三层小楼!美眉决不怀疑地说:你已经猜到。那我问你,拿谈恋爱来说,经历相识相爱,最后能够走到一起,是不是就证明共享了这个“字”?我说:谁和谁啊?美眉说:我们啊。我说:还包括那个人吧?美眉说:当然啦!我惊愕地问:那你让我猜这“字”干吗?往我的伤口上撒盐啊?美眉很随意地说道:你和那个人不是天敌,可以和平共处吗!我更惊讶地歪着头看她,没发现神情有何异样。我居然还舔着脸问:那个人和我,你更爱谁啊?美眉回答得特痛快:同样。我说:那不得爱的一塌胡涂啊?美眉轻松的便是一句:谁管得着啊?听完这话儿,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原来她绝不是这样的啊,怎么一夜之间就变得判若两人了呢?跨入党校教育领导干部的女绅士,竟然这么、这么,还想把那个“字”共享出国际水平?实在地蹊跷、蹊跷啊!
三
我们的谈话断了一会儿,我心里非常地乱套,感到今晚这场约会的结局,可能就是“白白”。但我还是保持着应该保持的状态,就象我这身西服依然笔挺。但问题是我依然深爱着她,竟毫不掩饰地说道:我敬畏你的出身和你就读的学校,敬畏你高贵的气质和浓重的感情,更敬畏你的思想与你的年龄之绝对不相符啊。我本以为找到了真正的美眉,现在看…… 也难怪,象你这样的大家闺秀,还少得了素质全面、实力雄厚的众多追求者?
美眉微笑着说:别藏别掖,可着劲儿地说吧。那我便猛劲地往出倒:你是让我何等悦目惊心的高层次美眉啊,你就是魔鬼形体、深邃思想、美好情感“三位一体”的合金啊,你这么有天赋和造诣,怎么就没想到出国啊。但是,这话我以前不敢跟你说。一旦把你给拍醒,有了那种想法,那我该怎么办呢?我这人故土难离啊,毛泽东都说咱这地方好:“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现在好了,白茫茫大地落个干净。“昨夜的、昨夜的星辰~~~~~~已坠落ㄋ”这歌我以前咋就没听明白呢?
她在左我在右,彼此更紧地挽着胳膊继续散步。美眉脸冲着我微笑不收,两唇间露着上排洁白、整齐、呈弧形的六颗美齿:你自私。我问:那个人呢?美眉说:比今天的你强。那个人就是我的白马王子,听我这么说你没信心了吗?美眉转头看前方:你看那是本市最好的广场,也是中国少有的城市广场,就是卫星从高空通过这都格外地提神啊。那里有本市最好的灯光设施、最好的酒吧、最好的出版社、最好的商厦、某西方大国驻中国最好的一个领事馆、最好的酒店…… 这大好的一切都是给谁准备的呢?给杞人忧天者?给伤感冲动者?
难道我想歪?龌龊?那好,我转身猛地抱住美眉,心想:咬住她!我见美眉没有拒绝的意思,便把脸准备好,闭上了眼睛。我的嘴唇慢慢地接上了美眉的嘴唇。我感到美眉的嘴唇很香,不过没多少弹性。由于用力过猛的缘故,越发感到鼻子和嘴被挤压在一块儿,呼吸都变得很是困难,就象亲吻在一面小盾牌上。我有史以来没有亲吻过女孩子,可能亲吻就是这种感觉。
我努力地睁开眼睛,得,美眉原来是把左手反捂在我的鼻子和嘴上,她的动作咋那么快?她头向后有力地仰着,仍是一脸微笑:你不是想知道,在什么地方,那个人是谁吗?
我反倒认为美眉刚才那套拒绝动作当属极为正常,便对美眉说出准备撤脱的话:那个人好有福气啊!现在不是我想知道什么的问题了,我要坚决见见那个人?那个人果真对你的爱象长江之水滔滔不绝,我祝贺不就完事儿吗?高风亮节也好,甘拜下风也吧,我绝不学有些人渣儿的做法,在网上胡乱放贴子,编一些和分手女友曾经有过什么什么风情云雨之滥事儿,好象把一生都糟塌完了,剩两堆儿衣服也都成了抹布。
美眉很释怀且高度评价地说:男人,真正的男人!即使遇到挫折和失败,也是心不失衡身不失态。尽管有时胸怀小点儿,好起疑心。美眉长舒了一口气:我不会让你失望,包括今晚就见到那个人,但我不知道你会怎么个见法儿。美眉这番爽快,倒使我不知所措。
美眉相当自信且感到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似的说:跟你接触这么长时间,发现你就是不愿意做一个倾听者,你还不知道人家到底要说什么,就抢断而且是反复抢断别人的话,什么习惯呢?我的话是由我来说啊,还是由你来说?看来不顺水推舟,都没法适应你了。我这么说话不是对牛弹琴吧。我说:你以为你不是对牛弹琴啊?我本来就姓牛吗,可又谁说牛就听不懂“琴声”呢?美眉放开了我,煞有介事地说:真的吗?便站到了我的对面停下,笑嫣如花:还敢往下听吗?我呢,没好气地说:大不了回到原始社会!
四
我从正面注视着一米六六、体形匀称协调的她,她上着藏青色针织立领外套,外套前面右侧绣着功勋章一样的品牌标识,左侧则是一道放倒罗列的红色英文字母。外套敞开一线天,露出脖子佩带的金项链及大园领白色线衣,下穿靛蓝牛仔裤,整个人显得是那么地秀气、瑞丽。我真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这杆秀旗高高举起向全城炫耀。忽然一想,不对啊,这杆秀旗我还敢举吗?就是敢,还能举得起吗?
美眉很平静地说:最近我就要启程去德国留学,两年,就两年。到马克思的故乡去进一步研修马克思主义,所有的手续都已经办好。我更为发懵,完全下意识地问:那你事先一点也没跟我透露啊?美眉说:我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吗,没成的事不说,说就是成了。
完了,彻底完了。美眉要远走高飞,中国已搁不下。我再迟钝也该明白,大势已去。已婚后的男女一方出国后都容易分道扬镳,何况我们这才有两个多月历史的情侣,况且还出现了昨夜…… 我真有点儿站不住了。美眉睁大那对眼睛企盼地说:你怎么了,不为我高兴啊?我不知道是天在旋、地在转,还是我的头在晕。
美眉惊问:你怎么了?我晃了晃脑袋,努力清醒了一下:跟我走! 美眉被吓了一跳:去赴汤蹈火吗?我说:把你送回去!美眉瞬间一愣,眼里好象噙出了泪水,上下嘴唇紧闭,半天才说话:我没看错你。我趁势激动起来:那你就把那个人舍弃吧,我不在乎昨夜已经发生了什么!美眉摇了摇头:不可能。我更加激动,几乎要跳起来了:那你为什么不能舍弃?美眉说:那个人不能舍弃,舍弃不得啊!我快急死地说:那你就舍弃我吧!美眉再次摇了摇头:更不可能。我问:为什么不可能?美眉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我说:那我今天必须见那个人,实在不行决斗也可以,我会战胜那个人。你放心的出国吧,就是十年后回来我也等!美眉把右手摆给我:不行啊,你和那个人是没法见面的,你跟那个人决斗等于自杀!我坚持不让:不行,你现在就给那个人打电话!美眉低头心思了一会,然后扬起来脸儿说:哎――呀,我是不是把玩笑开大了?美眉转而对我说:好了,不该再往下闹了。挺住吧,别激动过去。只要你自己不倒,没有谁能推倒你。我在美眉的鼓舞之下来了“酒劲儿”,说道:没事儿的,要不我先给你昨夜的“幸福”随上500块礼?说罢就顺兜掏出五张百元大票儿。美眉闪电般地一把抓过去说:这礼不轻啊。然后又放回我的兜里:当我告诉你一切之后,常人知道了会认为我有病,或许你也会那么看。但是,我当真,当真!
美眉话说到这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适应。美眉把头向侧后一扬,甩了下头发,站在地上相当有定力地对我说:我告诉你,昨夜就在我宿舍的床上…… 我的头嗡地一下,天都倾斜了。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地嚷道:那也太到位了是吧?那个人也敢闯底线?你这新娘当得也太简易了是吧?美眉横眉立目、气血上涌直视着我,那目光就象要把我射穿:就在我的梦境…… 就在神圣的婚礼殿堂,那个人西装革履,挽着身着白色婚纱的我,我们沉浸在鲜花、笑脸、音乐和祝福声中,那种幸福的感觉就象在天堂……
那个人是谁?美眉抬起右手指着我:就是――你!还那个人、那个人的,听不出来啊?美眉向我逼近一步,两臂别在胸前,晃了晃肩膀:今天咱可是要长见识喽,真得好好看看一个人,自己跟自己见面、自己跟自己决斗到底是怎样个盛况啊?哼!在高贵美眉之如此态势下,我真无地自容,简直快赤碜死了。美眉抬脸儿接着说:让你猜那个“字”,以为是玩呢?那是要通报我们目前已经发展到了什么程度,还通报在那个“字”里,只有爱情是不够的,还应该有更大的事业!不知道吗,每个人都是天才,大多数因为没有认识到或没利用好外在条件,更因为没有调整好或没发挥好自己的能力,结果成了小白人儿……
顿时我就象被一股强大的海浪所掀起:我的天啊,您老以后有话直说好不好,这“包袱儿”甩得快砸死我也。我在原地身子前后左右地晃了几晃后站稳,我为她高兴,这回是真的为她高兴。同时也不免有些…… 便报怨地说:看来我要苦熬干修一大堆日子了?美眉慎怪地说:你就想你自己,你怎么就不想我到国外两年怎么度过呢?等两年后回来,你的第二部长篇小说也该出版了吧。我在国外两年呢,每到晚上想你的时候,就拿出你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看,那内容还是蛮不错的。说不定瑞典文学院一高兴还能给你一个诺贝尔文学奖呢,千万别不去领啊。我尽力恢复常态地说:我告诉你,那部长篇小说的题目比内容还好:《陪你到天明》,至于诺贝尔文学奖吗,还是让愿意得的人去得吧,有你这么喜欢它就比什么都重要,你说是吧?
美眉猛然扑到我怀里来,环腰抱住我,两张脸紧紧贴在了一起。美眉难舍地说:今夜我不想回宿舍,也不想睡,就咱俩在一块儿,我有说好多好多的话要跟你说。感受着娇媚深情的美眉我的通体在燃烧,我冷静了一下,脑海中瞬间跳出一个好主意,我把嘴移到美眉耳边:那好吧,到前面那个酒吧,这个城市还是能够满足这个并不过分的要求!美眉突然对我说:你还问不问,在什么地方,那个人是谁?坚决见面还要决斗?我相当不好意思地说:娘子,不,阁下,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了。美眉轻轻地说:我们的明天……便前所未有地给了我深情一吻,我长舒了一口气:绝不是梦!我把美眉紧紧地抱在怀里,由衷地说道:你这个美眉不是人啊…… 话刚说一半,美眉身子一机灵,那张美丽透了的脸就象定格般一动不动,目光如剑地看着我。我慢慢且铿锵有力地说:是――女――神!
……
今夜,这座城市真好,景色真美!高楼大厦、马路街灯、穿城河流、桥梁车龙、公园草木、车站机场……等等,绝不是这座城市的全部。而人们的思想、情感、话语、行动所促成、正在促成、还将促成的浩繁事件,才是这座城市的主体,才是整个世界的主体。我深深地爱着这座城市,还有那个遥远、幸运的欧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