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我垂手可得的床第之欢
详细内容
一
中午，我和平平正玩“棒打老虎鸡吃虫”的游戏角逐洗碗师傅一职时，海碰子呼我，他说他刚炮制好一篇赚三百元稿费的《相信爱情，还是相信垂手可得的床第之欢》，要我为他提前庆功。
这是篇什么玩意儿文章啊，打着“血的教训”的幌子，把墨水大把大把都抹到女人胸脯和大腿上去了。六千来字，不一会儿看完了，平平刚洗碗出来伸手便将稿件掳了去。海碰子这边叫：哎啊傻大姐，这派克笔的水可经不住你湿手的打击呀！我骂起来：拷，什么狗屎还拿去挣稿费？连我的啤酒都不叫赚去，是骗去的。
海碰子蹭蹭平平的手，放了心，嚷道：哎哥们，人文时代写爱情，这物欲时代写情欲，叫做百唱不衰。你看你俩月拉脬黄金屎，不是平平疼你，你饿死了我都不会来看你。
平平突然大笑起来，海碰子也一脸得意的神色凑过去问：哪儿，哪个惹你夸了？
平平放大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阿碰，不是垂手可得，是唾手可得；不是床第之欢，是床笫之欢。
即使是当个浅薄的三流作家也让海碰子时常觉得怵头。我赶紧起身去看这两条漏网之鱼，刚才没看出来其实也不全是我的错，最少有几十家书报把它们堂而皇之地刊出来。既然大家错到一条线上，也就可以不叫错了。
海碰子是南方结识的朋友，我总是觉得他理论水平低。别看他成天说话象阵雨，可其实是油嘴，毫无情趣可言，很教人倒胃口。他当初求我浪费两张稿纸替他写情书给平平，我说保不准平平会为了情书而倾慕我，他说那是天意。情书一来二往，我发现平平和我还真能神交，于是我去找海碰子。海碰子张大嘴巴酸溜溜地笑了一阵，很重地拍在我的肩上，说：那你就去追她吧，我也觉得我跟她不配套；她的信我有时都掌握不了，否则，你哪有机会闻她的信纸味！我说阿碰你可以学做流氓作家，反正你又有时间又无聊。海碰子说咱高中毕业干起来太吃力了。我说怕什么现在都是文盲写诗哩！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凑到一堆， 按自己的兴趣分类，寄到诗社就能卖钱。
后来我给平平找了家公司，然后情书一概都以吻封缄了。海碰子也不缺女人，他很直接，怕别人捷足先登，所以自己就总是先入为主。但他总埋怨那些女人是菜鸟，他找不到一个“女孩”。
二
海碰子的理论水平一直在长进，而我的语言里也掺了好些给自己醒神壮气的词儿。海碰子对女人的成见愈来愈多，幸好他开始以女性化的笔名来发表一些被删改得脱胎换骨的小稿。他的流氓作家当得有成效，从此他减少去喝去饮的次数，还一本正经地寻觅起千年等一回的佳人来了。
平平说阿碰爱拈花惹草，怕我也学会对她不在意。我只好宽慰她迁客骚人多会于此嘛， 如何能不骚味十足哩？平平晚上和我折腾够了，就歪着脑袋写一些莫须有的爱情咏叹，上稿率比我高出许多。她有一次写了一篇《销魂的歌声蚀魂的吻》，居然大段大段地写床上云雨，盗用我的名号发表了。我拿着杂志象拿着罪证，问她：我从没这样待你，你是有记忆呢还是有憧憬？她问我：敢情世上只有你我两个痴男怨女？我不怀好意地咬咬牙：好， 我抓紧学习领会晚上好贯彻执行。
我很恶心把床上云雨拿来凑字卖钱，就好比港台新加坡肥皂剧，非长得臭得叫人象恶心婊子一样恶心它，海碰子赶来就骂开了：他娘的我以为你不做屠夫决不卖肉哩，想不到你一趟就塞人嘴里四片大肥肉。我说那是平平卖的。他得到平平的证实之后告诉平平：你那不就是在鼓励我可以不小心地揩揩油了？平平转身端来一只碗叫海碰子伸出手，半碗油就从海碰子手上淋下去。海碰子吃了亏还得擦地板，他边擦边骂：贼夫妻！
晚上，平平回公司参加活动，我和海碰子拎来啤酒和小菜还有可乐，想聊聊兄弟话。他那个二十一岁的女孩为他整理床铺发现一条女式内裤后，摔伤脸，估计再好的美容也还不出当初的漂亮。他说再不想换角了，累人，也累心。我说妈的过去都是女人轻薄咱们， 咱们的良心可没变质。他说到南方三年倒换了四个跟随的，也不知图什么。我说别正义了， 你又没有嫖客心态。他说我是知道有的人跟款爷富婆上床，搂住人家的腰直叫亲爹亲妈， 可是老子心理素质不行，只想投入地爱。你说这女人要嫌你穷干脆去洋楼里脱算了，找我们干啥？图新鲜？
海碰子说得急了，眼睛便充血一样的泛红。
三
第二天周日三人没事，把《相信爱情，还是相信垂手可得的床第之欢》拿来动大手术。平平说再写四千字吧，兴许能抠三千字出来。海碰子有些不自然地说：当代的女子那么轻浮，四万字也能写出来。平平不服气：男人哪一个是好人？你海碰子？你可是先替三个规矩丈夫代行初夜权了！海碰子赶紧摇头说NO，你这话是故意给我机会骂你浅薄了。前面的女人是看我高大一点威猛一点才来和我缠的，后面这个我又不是没当了真。不过她不信我会对她好。这要靠你们俩帮我忙了。
这小子扔完炸弹总找我们帮他重建家园。平平坦白过，她有好些创作素材就是通过这种方式积累的。她也和别的女人一样，经常对自己的男人感到不放心。在梦中她甚至都叫着“别丢下我”，眼角还真挂着两滴好象是挤出来的泪珠。她说我与海碰子一个是油条王，一个是油条精，幸好她魅力永葆，否则早被骗成了一只不知肥到什么程度的大菜鸟了。
我认定平平是爱我的。她承认她起先只是爱读我的小文，但爱屋及乌竟对情怀无能为力，只好任由自己陷落。我的境遇也不比她好，我早就开始睹物思人了。直到她来看我的第三次，我才仗著书信建立起来的默契，依靠海碰子和他第二个女友的怂恿才胆敢强吻她， 并且留她过夜也没费多大的神。当晚我建议她嫁给我，她不吭声表明她并不反对。海碰子说平平相貌太一般，不过做炮友嘛也不必强调她全面发展。我骂操你海碰子你不尊重她也该尊重我。没看到我二十好几还没沾女人？海碰子说大师你就快别谦虚了，你一谦虚我就觉得陌生，我就觉得咱们友情到头了。我急了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我真没沾女人，理论全是靠脑瓜聪明长的见识。于是海碰子就力劝我多开几趟顺风车，还偷偷地给我力荐几位都很奋不顾身的女人。可我没那胆，说好听些没那份心情。虽然海碰子一个劲地说明那些巾帼英雄都很前卫，都信奉只要顺其自然，何须名正言顺。可我想有平平足够啦！
其实我有时也愿意去多爱抚几个女人，但回想起平平的笑颜，一切冲动就比退潮都还迅速地淡了下去。
四
海碰子的第一个女人开始只是想用来淡淡胃。那叫兰的女孩很聪明很可爱，就是喜欢跟男孩子打闹惹人烦。幸好和海碰子处上后乖巧许多，海碰子说平时有理论基础，所以从发起总攻到完全摆平只用了三天。女孩有了那回事后言语行为大翻身，处处护着海碰子， 比老母鸡护鸡子儿还亲。海碰子里里外外都给温柔泡酥了。直到兰有一天晚上远远地看到海碰子搂着别的女孩子，终于不听任何劝解流着泪冷淡了他。
海碰子搂的女孩成了他的第二个女友。那天其实海碰子多喝了几瓶啤酒，只好叫那女孩搀着。女孩叫云，平日就有些恋他，这下更加乐意有个亲近的机会。海碰子从兰那儿得知冷下去的原因后，也学着拼命冷淡云，但回天乏术。他于是恶狠狠地责问云安的什么心， 干嘛搀他，干嘛约他去喝。那姿态比狼责问下游的小羊弄脏了河水还要蛮横。借酒撒泼，也借了云的热爱与懦弱，他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他本身最不想解决的东西。
单方面的热爱似乎永远都成就不了好事。海碰子横竖看不惯云。没有多久，他故意装得象赖皮，象个流氓，还装成花花公子的德性，轻而易举地吓跑了云。
海碰子之所以赶紧吓跑云是因为他发现了初恋情人的影子。但初恋情人的影子飘儿并没有表达适当的情意。那天下了一阵好雨，把飘浇了半透。勉强在海碰子的租屋里冲了凉， 然后斜躺在床上要海碰子替她擦干长发。结果海碰子把飘全身都擦了，飘还嫌他没劲。海碰子心想老子这又不是逛发廊，更不是做牛郎，哪里轮到你张扬？一听冰可乐就朝女人赤裸的身上摔去。飘也不生气，拉过枕巾随便擦擦，扔下一句话：我拷，装能是不是？再摔十瓶你他妈的同样早泄。海碰子轰跑飘后难过得差点哭了，他想那女人找他完全是出于青春过剩的生理需要。他口里直嚷嚷痴心错付，却胃口比过去都好，神采也比过去都飞扬。原来飘曾经约他去看录相，到了地方一看片名《与麦当娜同床》。他正自个窘迫，飘却已买了票来搀他的胳膊了。他那时就觉得这女人很玄，不象头好鸟。但他嘴上还是象夸赞黄金一样地夸赞飘。现在，飘原形毕露，他的谎言都穿了帮，也把他从自我麻醉中打醒了。反正， 我没看他怎么难受，他很快求平平给他介绍一个象平平这样让人放心去爱的女孩。
平平双手叉腰，坚决地说：没有。平平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海碰子还是碰到了这个比他小四岁的女孩燕子。燕子是湘妹，到南方也三年了，我只怕她比平平还清纯。因为我们发现当我们操啊拷啊地满嘴胡言时，海碰子都故作正经地骂我们别放毒了，别喷粪了，虽然这些词就是他带到圈子里面来生根发芽的。海碰子和她相处最久， 都十个月了才有肌肤之亲。岂料好事多磨，勤劳的小蜜蜂为他整理租屋，竟从床褥下拣出一条女式裤头。没等海碰子结结巴巴地解释清楚，燕子就抢道而逃。海碰子嘴钝眼神不钝，伸手捋住燕子衣袖。燕子用力一挣，“嗤――”一声衣袖扯坏了，她自己也滚下了台阶，狠狠地蹭破了脸颊，剩下海碰子手里攥一截空袖筒。
燕子这段时间没给过他好脸色，他的脸很快乌青起来，人也懒散了，摩丝皮鞋和衬衫都被他冷淡了，只是想不到他还能沉住气编一篇文章。
五
平平张开她细瘦的手指把稿子一页页地比划，象裁缝在量体裁衣。末了，行家似地嘘一口气，告诉海碰子：最多可以保留二千四百字。海碰子急了：嗨大姐，你不懂英文也不用把莎士比亚的手稿当垃圾啊。
是垃圾处理站。平平纠正他：我在努力地变废为宝。
我和平平都觉得，象海碰子这种看见女人流泪还偷偷笑的男人，已经完全懂得不在意生活的感触了。
平时海碰子总是吹大牛皮说与我们一起改稿最头疼，这次我们才明白，其实他真正头疼的是眼下这个女孩。他遮遮掩掩地说写这篇稿是为了挽救他垂亡的爱情，他不能失去燕子，虽然燕子职位低，薪水低，家底看样子也多半靠不得，但燕子真实。不管怎么样他海碰子已经是燕子的奴隶，他挣脱不了她的束缚于是只好爱着她。有人告诉他两性上床应该看得如同喝水，这是历史习惯，即使有导师列宁批判也挡不住。但那实际上很恶心人。
平平说：你们，坐下来吧！
坐下来后，望望平平又望望我说：要像你们这样多好！
平平和我没费多大周折。她和我一样是那种光说不做的角色，所以无论流言如何纷起，我们都能坦然化之。平平知道追究不了我的过去，但她会敲我的警钟：二十几的男人没碰女人不可思议，尚可原谅； 但有了女孩还去风骚就罪不可遣。
你说我会去冒这样注定不划算的风险吗？当然不会。
象我们这样多划不来，一辈子就吃一盘菜。平平在耍贫嘴。
他妈的你看现在杂志报刊上到处在说“放下”，一个词“放下”，千百万的假淑女都可以顶风尝尝婊子的感觉。海碰子这话从他处第三个女朋友时就开始说起了。
算了，好好地爱自己吧，多爱自己一些。我也烦了。
《相信爱情，还是相信垂手可得的床第之欢》在我那儿一放二个月，海碰子一别不再来，Call他，他诉苦：伙计近来我烦着哩，燕子和老板争着要炒我鱿鱼。燕子说骗子的话最好听但听怕了；老板说你老是颠三倒四，我哪能花钱把阿瓜请进门养着？稿子扔你那儿， 见它如见我；如果你领情，送你也不妨。
于是，平平就大胆启用稿子中的材料，重写成《不要给我第二句诺言》、《这一回带你去看瀑布》、《请为我编好一个不爱的理由》寄出去，并且都刊发了。再Call海碰子，他来了，直骂平平把他当农家肥。平平说你本来就马粪，怨谁？海碰子赶紧解释：我少来你们这儿是看看自己能不能耐住寂寞，顺便也想读完一套《史记》。燕子那儿已经没事了，我天天吻她脸颊上的疤，表明我认错的诚恳和爱情的真挚。她又接纳我了。妈的， 只怨我给她添了个高高在上的疤。
盖了一个专利章。平平插上了嘴。
并且，春节，我要去见燕子的爸妈， 请求老人们把女儿嫁给我。海碰子直乐得皱巴着脸舒缓不过来。
平平埋低头死盯着我，轻轻问了一句：你呢？
我想了一想，没有说话，轻轻揭起平平的裙裾，毫不犹豫地吻在她的右膝。
你干什么？还有人哪！
我只记得你这儿骑车摔了个疤。我说：好了，我们的秘密不能让这位亲爱的司马迁先生听到。Will you marry me？ I can‘t living， if live is without you.
Yes， I will. And so I‘m . 平平轻声应我。
1999.08.09.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