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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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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教师白玉洁从重庆回来就直接去教室上课。今年,她教高三。

  经过一夜的劳顿,白老师睡眼朦胧,泡泡眼简直就像两个小笼包子。踏进教室,班上就沸腾了,学生们争先恐后地问:“白老师,看见什么好景色了?”“白老师,有没有旅途奇遇呀?”“哈哈,有没有交上男朋友?”……学生的思维真是吓死个人了,怎么尽问这些呀?很早的时候,学生就给她取了两个美名:天使、宝贝。其意义就不言而喻了,说他们的语文老师是“出污泥而不染”的纯洁无瑕的仙女呢,也是襁褓中的宝贝呢。

  “嘻嘻,给你,祝你生日愉快!”一个女生跑到讲台上,笑嘻嘻地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在老师前面就又跑下去了。“了得,你们怎么晓得我今天生日呀?”做老师的大惊小怪地问,“谢谢你们的真诚情义了呀。”“打开看是啥子,喜欢不喜欢呀?”男女学生起哄了。白玉洁用颤抖的手(她太感动了)剥着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粉红色包装纸,一共剥了5层,终于把里面的东西露出来了――一挂项链!“天啦,你们怎么送我那么贵重的东西啊?我……我……我不能接受!”白老师以为是铂金,站在讲台上,看着礼物,非常窘迫。“不是很贵,是银子的。老师,戴上啊,你什么首饰也没有,戴上肯定好看。”学生们都期待地看着她。

  谈起这件事情,还得添加点内容。她没有首饰,不是她男人吝啬,也不是她没有钱,完全是她自己的观点使然。她总认为任何金属制品挂在身上都会对身体有副作用,任何化妆品抹在脸上,都会对皮肤有害。她那10岁的女儿非常喜欢妈妈打扮,只要看见哪个阿姨戴着首饰,她就会向往地摸了再摸,然后回去给爸爸说:“老汉耶,给妈妈买副耳环呀……做父亲的说:”一个孩子家家,想这些干啥子?你妈妈不稀罕这些奢侈品的。幺儿好好读书,不要追求这些哈。“做妈妈的就在旁边笑眯眯地,仰着松垮垮的肉脸,似乎说,我连在梦里都没有这样的奢求。

  ……

  “高三了,离高考只有170多天了,希望大家好好复习,考上理想的学校,我就满意了。”半大孩子仰望着老师,哪知道老师就说这几句话呀。“哇噻,读书呀读书!”他们哗了一声以后,就大声朗读起来。“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好不容易等到了中午,白玉洁拖着疲惫着身子向家里走去。路上碰见了一个学生家长,她不得不停下来。家长不停地向她打听儿子在班上读书的情况,白老师毫不隐瞒地告诉他:“你的儿子真的不是读书的料,现在县里正在征兵,你干脆送他去当兵算了。”“咋个可能呢?我前天才遇见他们班主任,他还说我家娃娃近来很认真听课了,高考有望考个一般本科呢。”白老师听到这里,把她的泡泡眼睁得溜圆:“天,班主任纯粹是在胡说,为了校长认为他管理得好,竟然把一点点负面情况都隐瞒起来。”白老师说的是大实话。我们这个地方,生源原本很好。但是自从主城区各大著名中学挖空心思(在下面的区县来挖优秀生:鼓励老师们,挖到一个好生,奖励1000元不等;好生来名校读书,不但不缴书本费,学费,而且还会每个月得到生活费用;等他们考上了清华北大,推荐的老师还会得到一笔重奖。)扩大招生以后,我们学校的情况就很不妙了。于是来个硬对硬:也扩大招生。原来生源质量就不怎么样,现在,只要是初中毕业生,都可以进来读高中了。招了生以后,老师们的角色就由原来的老师转成保姆了――对学生的吃喝拉撒都关怀备至。接下来就出现了这样的情景:学生四平八稳坐着以听,老师俯身倾耳站着以教。或遇生不愉快,老师“色愈恭,礼愈至”;学生即使骂你爹娘,老师也得笑眯眯接受……校长说了,谁得罪学生,谁就走人!在这样很压抑的情况下,我们学校先死了个青年男老师(外部病症是脑溢血),后死了个青年女老师(说是宫颈癌治疗晚了所致),再后来是一个刚刚从大学分来的女老师得了精神病。哎,没办法,现在是商业社会啊,到处只存在商机会了。今天,我们的“天使”哪知道班主任的苦衷呢?

  家长看见白老师这样的神情,很激动地说:“我家娃娃得到智慧是得到小学初中老师认可的,他是以480多分的成绩考进高中的!现在,我娃娃每天回家都抱怨大学难考,我就经常鼓励他”幺儿耶,别样大学考不起,你就考个老师吧!“”

  “啥子?简直是开国际玩笑啊!”白老师脸涨得通红,声音也提高了八度,“师范院校的分数比其他同类院校的分数高得多。你搞没有搞错!”“是不是哟,我只晓得老师工资那么低,肯定是好考的撒。现在哪行不是用钱多钱少来衡量能力的大小嘛。”家长扔下这句话,怏怏不快地走了。

  白玉洁到家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昏黄的街灯下,县城似乎笼罩在一团浑浊的雾气里。

  白老师前脚刚刚进家门,当工商局长的丈夫后脚也进了屋。“妈呀,你总算回来了啊,我饿死了,快点做饭呀!”女儿咪咪看见母亲回家,很不耐烦地嚷开了。白玉洁走进洗手间去了。男人忙忙跟在后面也进去了,从后面把老婆死死地搂住了,脸上直呵热气。“老军(白老师这样称呼自己丈夫的名字),今天我很累呀,你做饭好不好?”平时在单位吆五喝六惯了的男人不知道还是啥时候在家做过饭,吃过饭。8年前,“老军”当了副科长,接着一步一个台阶:科长――副局长――局长。做副科长的男人就成了一个常常不回家的男人了,今天陪明天请的,够他繁忙的啦――男人嘛,应酬多呀!男人好就好在这里:从不在外面耍黄的――他怕影响仕途。他经常对同事说:“家有丑妻就是福啊。你看姜子牙家妻子,你也看诸葛亮家老婆,等等,等等,不都是丑陋非常吗?”从没离开家的老婆不要说已经离开他三天了,就是她天天在家,男人看“黄脸婆”妻子都像看见了杨贵妃一样喜欢。喜欢归喜欢,家务他可是从不做的。今天,“老军”却表现了前所未有的温情:“我做嘛,你就在旁边给我打下手啊。”于是,老婆依在厨房的门框上,男人在厨房里洗呀刷的。还不到5分钟,简直是鬼使神差一般,老婆转为在厨房里忙了,男人依在门框上看着了!白老师洗,煮,炒,局长就给老婆说了一个又一个黄段子,逗得白老师把全身的肉都笑抖了(次日上班,她就会把这些黄段子讲给同事听,因此,高三语文办公室常常笑声爆出)。

  吃了,洗了,白老师和丈夫早早上床了――多半是男人的意思。

  这个冬天来得很快,在小阳春十月里,小城就天天被绵绵的冷雨裹着,以致街上的羽绒衣棉衣销量大增。

  和家长谈话一个星期以后的一天,白老师穿得棉滚滚的,像个熊一样移动在从家里去学校的路上。路上泥泞不堪,到处是被水浸泡的狗屎牛屎。因为路边有县城的屠宰场,大小猪牛欢蹦乱跳地来,鲜血淋漓地去,留下的就只有一堆堆屎和尿了;而到学校的路,也就只一条蜿蜒的烂泥路,一路上到处是旁边住户家的狗拉的“东东”了。

  白玉洁捏着鼻子跑过屠宰场,然后一溜一滑小跑着来到学校。高中部设在学校的新校区,由于硬件跟不上,高中区简直就和放牧场一样――挨着围墙建起一圈平房,夏天漏雨,冬天灌风,中间这偌大的不是操场胜似操场的空地,很随意地就成学生自由突奔的地方了。白老师到得很早,看看手表,7点差 10分――还差点时间上早自习,便到校门口买了两个烙饼。

  “……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早自习,听着学生读这样的书,白老师感到非常满足。

  “白玉洁,白玉洁,你出来一下。”正陶铸着,一个男老师在窗口喊她。白老师出来,站在那男教师的正对面,笑眯眯地仰望着他。

  “校长喊你去办公室一趟。”男教师避开了白老师那纯洁的眼神。“啥子事情嘛?说撒!”白老师再急噪,男老师也不说。

  天空又下起了雨,颗颗雨滴打在头上,凉透骨髓。还没长稳定的校园树下,尽是稀脏的落叶。白玉洁湿漉漉进了校长室,一阵闷热的空调气打得她险些呕吐。“白玉洁,你坐下。”年轻有为的校长和蔼地招呼着,“有个学生家长写了封信来,说你素质不高,没有做高中老师的资格。”“啥子哟,我不就是真心劝他吗?”白老师懵了一会,后来终于想起了那天和学生家长的谈话。“你晓得个川川,我们学校情况那么复杂,你还起什么哄啊!”年轻的校长还喜欢动怒。白老师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就喜欢欺上瞒下,其实是欲盖弥彰!我们学校非被你这样的校长搞垮不可!”白玉洁从没这样激动过,因为她觉得自己受了侮辱。“好了好了,你不要激动,从明天起,你到教务处打杂吧!”校长就是有魄力,做事情就这样果断,从来不拖泥带水。

  就这样,白老师成了学校的勤杂工。这是她第三次从高三年级“下放”到“基层”了。

  过了几天,工商局扣押了学校已到本地邮局的高三复习资料。理由:那些资料是盗版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