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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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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时代的我曾阴差阳错地找过一次“后门”!当然,那回的“后门”并没有走通。因此次经历对我的前半生影响甚大,至今追忆起来,依然回味无穷,甚至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那是一九七四年,我上小学四年级。有天下午放学时,算术老师吩咐说:“开始学习珠算了,明天上学时,都要带个算盘来。”我家世代种地为生,长辈们的双手摸惯了锄头、犁耙,大字不识,手上老茧不少,哪来的算盘?翌日上学时,除了我和少数几人,全班四十多个同学,各自带着参差不齐、新旧不一、各式各样的算盘来到学校。我面对同学的嘲弄和老师探询的目光,羞惭地低下了头。同学中有带一种木框小算盘的,黑漆罩面,小巧玲珑,说是从边北陆庄的代销点买来的。我羡慕极了,打算也买一个。

  回到家中,我耍尽手段,甚至抹了眼泪,才从在公社上班的父亲哪儿要来八角钱,午饭也顾不得吃,更顾不得天降小雨,拿了块红芋面锅饼,边走边啃,光背赤脚,戴顶破草帽,兴冲冲地直奔陆庄。

  我家就在苏鲁两省交界,与山东省仅隔一条界河,这河便叫“苏北堤河”,俗称“边河”!江苏省的人到山东省的集镇里赶集,或者串朋友走亲戚,称去“边北”!对方到江苏省地界上来,自然是到“边南”了。那年月政治挂帅,物质匮乏,购物凭票供应,连日常使用的煤油、咸盐、电池,就是有票证也买不到,但到了山东地界上,说不定就能买到议价的。所以,陆庄的代销点我常去。

  我沿着田间泥泞的小路,趔趔趄趄赶到三里外的边河,奔上河堤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边河中浊浪翻滚,波滔汹涌的河水抵达两岸――原来上游普降大雨,至使河水暴涨。因边河上无桥,往日到陆庄去,我都是涉水而过,不舍得花摆渡的二分钱。这回本也准备游水过去,要知道,我除了买算盘的八角钱外,就仅有攒了半年多的三分钱了。如今河水汹涌,我是断断不敢贸然游水过河的,何况边河里上个星期刚刚淹死一个人!这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光棍,也是游水过河时淹死的。据说,淹死鬼非要再淹死一个人方才能重新托生为人类!还说,那个淹死的光棍已和去年淹死的一个女人结成了鬼夫妻,两人都成了河神。河神是讲派场的,所以需要还淹死两个小女孩当丫鬟!而且还要淹死一个少年给他俩端尿盆。这个恐怖的传说在我的同学中流传甚广,令人心惊肉跳、毛骨悚然。很多女同学夜里都做过噩梦,几个胆子特别小的女同学甚至连脸都不敢洗,闻“水”色变,生怕沦为水鬼的丫鬟!

  我自然不敢冒给水鬼夫妻端尿盆的风险,犹豫了半天,咬咬牙还是来到渡口。在渡口摆渡的是个大约四十岁的中年人!正斜眼看着我。那人身材佝偻,显得瘦骨嶙峋,弱不禁风。我登上小渡船,尚未站稳,他便娴熟地把竹篙一点,小船驶离河岸,在洪水中搏击了半晌,方才抵达对岸。

  我踏上山东省的土地,极不情愿地把积攒了半年多的三分钱抠出二分,塞进摆渡人的手里。然后翻过河岸,直奔离边河半里多路的陆庄。代销点座落在陆庄西头,那是两间土坯草房,屋前屋后是长势正旺绿油油的玉米,门前有条东西走向的土路,路两旁长有参天蔽日的大杨树。我趔趔趄趄地跑到陆庄代销点,正值吃午饭的时候,代销点木门紧闭,空无一人!代销员回家吃午饭去了。这时天下细雨,天气闷热,我因下午还得上学,不由得焦急万分。就在这时,从陆庄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来。


  这两人我都认识,他们是一对夫妻!那老头是个秃子,在这一带可是大名鼎鼎。他叫陆百合!有七十余岁,长得肥胖、高大,光着脊背,烧饼脸上一对贼兮兮的小眼睛骨碌碌地乱转,显得诡谲、阴郁;硕大的酒糟鼻子,斜卧在被劣质烟草熏得焦黄、犬牙交错的板牙上方,显得极为乍眼;头戴一顶油腻的破单帽子!后头跟着的,便是他的老婆!

  陆秃子长有络腮胡子,头上却没几根毛,加上一贫如洗,活到五十余岁,也没女人嫁给他。他也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不务正业,偷鸡摸狗拔蒜苗,踢寡妇门,刨绝户坟,干尽了坏事。因他没娶上家小,又因他有这么多的劣迹,令人侧目不耻!虽活了七十多岁,而且是个长辈,却掌不起撮,撑不起门面来,陆庄无论是大人、孩子,都不把他当人待,直呼他:“秃子”!他也不以为然。

  后来,他赶集拾来一个女乞丐,算是有老婆了。那女乞丐又老又丑,长得肚大矮胖,能吃能睡!跟陆秃子生活了多年,粮食吃了不少,倒是肥料年年丰收,生出一身虱子、虼蚤、却没生出个尺男寸女。

  陆秃子有老婆了,便变得讲究起来。每到大年初一,陆庄的晚辈们便给长辈们拜年。陆秃子的辈份在陆庄是最长的,辈尊年长,又有了老婆,他便妄想晚辈们也来给他拜年,风光一下。

  可是,人们并没因为他拾来个乞丐老婆就高看他一眼,大年初一,晚辈们依然越门而过,没人进去给他夫妻俩拜年。陆秃子自觉难堪,从此收敛许多,男耕女织,与女乞丐正而八经地过起日子来。

  说话又到年尾,家家户户忙着包饺子贴春联,年气极浓。陆秃子见人家贴上春联好看,突发奇想,也破天荒地买来一张红纸,送到庄内一个叫陆永祥的中学教师哪儿,求他写幅对联。陆永祥依辈份得叫陆秃子“爷爷”!而且生性幽默,有意出这位本家爷爷的洋相!不假思索,满口答应。他把红纸仔细裁好,饱蘸墨汁,扬扬洒洒,一挥而就。陆秃子接过春联,屁颠颠地拿回家,吩咐女乞丐熬些浆糊,仔细端正地贴在门框上。他望着木门上那红艳艳的对联,顿感蓬荜生辉,心旷神怡。

  大年初一早上,天还没亮,陆秃子老两口突然被一阵吵闹声惊醒。睁眼一看,门外灯火通明,喧闹声不绝于耳,顿时大吃一惊。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啥事,无不心中惴惴。到底陆秃子见过世面,慌忙穿衣下床,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更是大吃一惊:门外黑压压一片,都是陆庄的晚辈,正端着蜡烛兴高采烈地观看门框上的那幅春联。大家见他开门,忙齐声叫道:“给大爷爷、大奶奶磕头了。”虽说磕头,却个个直挺挺的,连腰也不肯弯一下。陆秃子见第一年贴对联便引来这么多晚辈给他夫妻拜年贺岁,顿时喜得俩眼合缝,大嘴咧到耳朵根,硕大的酒糟鼻子闪闪放亮,象只熟透的红苹果。

  一个中年汉子双手抄袖,凑上前来鬼头鬼脑地问道:“秃……爷们!对联是谁写的?”陆秃子喜得合不拢嘴:“还能是谁?是永祥呀!写得还中吧?”中年汉子挤眉弄眼道:“当然中了!永祥是谁呀?他可是响当当的名牌大学生!比大学教授都强。”有人接口道:“大学教授算个?!给永祥提鞋也不中。”那中年汉子慌忙赞同道:“就是!就是!这对联字迹工整,苍劲有力,是俺们见过的最好的对联了!”肉麻极了。

  说笑了一阵,中年汉子突然认真问道:“爷们!‘你是咋弄的’?”陆秃子眉开眼笑,咧着大嘴道:“那还不好弄吗?我买来红纸,送到永祥哪儿,他裁好就写,写好后我拿回家来,叫老嬷子熬了半碗浆糊,我在门框上涮上浆糊,就贴上了。贴得还算中吧?”中年汉子一脸诡谲,端祥了一阵,揶揄道:“贴得倒是中,你就是‘不会弄’啊!”陆秃子顿感逆耳,悻悻道:“我咋不会弄?欺负我不识字咋的?我不会弄?对联贴倒了吗?”心中也是忐忑,忙向别人打听:“是不是把对联贴倒了?”那人赶紧奉承道:“没贴倒呀!贴得真是好极了。这对联不光写得好,贴得更好。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贴对联还是个高手!明年俺家的对联!就请你去贴。”陆秃子还是不放心,惴惴道:“这对联写得到底咋样?”人们眨巴着眼,连连称赞道:“这对联好呀!这是俺们看到的最工整的对联了。”

  整整一天,陆秃子家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人们望着门上的对联,无不掩口嘻笑,交头接耳,有压抑不住的兴奋。时间一久,陆秃子也看出门道:人们不是来给他拜年的,而是专门欣赏门上那幅对联的。陆秃子觉得那幅对联古怪,苦于不识字,只好向人打听,却又没人肯告诉他真相。后来好不容易逮住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许以给他买糠吃,方才把他哄到家中。那小学生细瞅了一阵,奶声奶气地念道:“这上联写得是:‘一对新夫妇、两个老家伙!’”陆秃子一听,差点把酒糟鼻子气歪,瞠目道:“那下联呢?”小学生继续念道:“下联是:‘结婚三年多,不见孩子哭’!”陆秃子手脚冰凉,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小学生见他不吭声,仰脸问道:“横批还念不念?”陆秃子气极败坏道:“啥叫横批?”小学生说:“就是门楣上的那几个字!”陆秃子涨红着脸,瞪着眼问道:“那上面写得又是啥鬼话呢?”那小学生念道:“‘你是咋弄的’?”陆秃子一愣,半晌才气咻咻地道:“我还能咋弄呀?用浆糊贴上去的呗!”那小学生笑道:“横批上写的是:‘你是咋弄的’?”陆秃子这才醒过神来,恼羞成怒,冲上前去,把对联撕了个粉碎。陆秃子跑到陆永祥家里,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个狗头喷血,并逼他当众陪礼道谦,方才作罢。这笑话也在一夜间传遍了苏北堤河两岸,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连忙迎上前去,问道:“大爷!代销点啥时候开门呀?我还等着上学呢。”陆秃子斜眼看着我,一脸诡谲,半天才从牙缝里迸出五个字来:“门早就开了。”我望着紧闭的木门,一片茫然,疑惑道:“没开门呀?”陆秃子一扬脸,阴阳怪气道:“门早就开了。今天开后门,后边有门。”我顿时来了精神,连忙钻入泥泞的玉米地里,拔开绸密的玉米叶一看:后边是堵黄土墙,哪有门的影子?

  我有种被愚弄的感觉,心中悻悻,拖着沉重的步子返回前面,一脸委曲,撅着嘴道:“后边没门呀!”陆秃子也不说话,两个混浊的眼珠直勾勾地望着我,瞅得我心里发毛。突然他伸出右手,在我头上猛拍了一下,厉声喝道:“‘小时候不成驴,长大也是个驴驹子’!你咋就不开窍呢?”

  我大吃一惊,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在我们这儿最忌讳打头,被人打了头,不但一辈子发不了财,甚至还娶不上老婆!我心惊肉跳,赶忙从他跟前逃离,离开一箭之地,鼓着小眼睛,气鼓鼓报复性地唱道:“‘老头子,逮蚰子,逮了一裤裆,咬了一腚疮’!”陆秃子也不生气,抱着膀子,歪头笑呤呤地望着我!得意极了。就连他那个乞丐老婆,也腆着肚子,望着我“吃吃”地笑。我又冲那女乞丐唱道:“‘老嬷子,挎衩子,掉了粪扒子,砸烂脚丫子’!”秃子夫妻望着我,更是大笑不止,开心死了!我见没啥效果,便恶作剧地继续唱道:“‘一对新夫妇,两个老家伙;结婚三年多,不见孩子哭’!”这一下揭了陆秃子的伤疤,他顿时恼羞成怒,怪叫了一声,恶狠狠地向我扑来。

  我转身往边河跑去,一边跑一边叫他:“陆秃子!‘你是咋弄的’?你咋不会弄呀?弄不出儿女,好歹弄出一窝老鼠来也中呀!”陆秃子更是大怒,瞪着血红的两眼,咬牙切齿,趔趄着向我追来。我年小机灵,手脚麻利敏捷,也不跑快,总是在他将要抓住我时方才撒丫子跑开,边跑边回头拌鬼脸故意气他!天上依然下着小雨,道路泥泞难行。陆秃子年老笨拙,不小心打了个趔趄,跌了个四蹄朝天,滚得一身是泥,狼狈不堪。等他从地上爬起来,破单帽子早就陷进了泥里,露出紫红光亮的秃脑瓜来。我心里有股说不出的痛快,大叫道:“你这个老秃货,快来抓我呀?”陆秃子瞪眼鼓腮,象吹猪一般,酒糟鼻子剧烈翕动,踉踉跄跄、恶狠狠地向我扑来。

  我奔上边河大堤,撒腿便往渡船跑去。却不料河堤上是沙质土壤,并不粘脚,陆秃子身高腿长,既无泥泞羁绊,便三步并作两步,捷足先登,窜到我的前面,拦住去路。我弄巧成拙,不禁大惊。望着陆秃子狞笑着一步步逼近,我吓出一身鸡皮疙瘩。陆秃子气喘吁吁,得意道:“看你还往哪儿跑!”张开沾满泥浆的两手,向我扑来。

  在陆秃子的惊呼声中,我把心一横,象八女投江一样,转身悲壮地跳入浊浪滚滚的河水中,奋力游往对岸。什么河水暴涨,什么给淹死鬼端尿盆,统统丢到了脑后。谁知刚一入水,我便被急促的旋涡淹没了,接连喝了几口河水!翻滚的河水夹裹着我幼弱的身躯直往下游冲去。手脚忙乱中,我偶一回头,却看到陆秃子发疯似的奔向渡船,不由分说,从撑船人手里抢过竹篙,拨正小船,拚命冲我划来。说啥也不能叫他逮住,我突然浑身充满力气,奋力窜出旋涡,象跳龙门的鲤鱼,手脚并用,劈开波浪直往对岸划去。在和洪水搏斗了十几分钟后,我几乎和小渡船同时抵达对岸。我爬上河岸,紧跑了几步,便伫足歪头望着陆秃子得意地拌着鬼脸,喘着粗气,挑衅地叫道:“你这个老秃货!没抓住我吧?有种再来撵我呀?”

  陆秃子却不追我,他泊住小船,一屁股跌坐在船头上,显然松了口气。他对我笑道:“小家伙!你拾了一条命呀!快回家吧,天下着雨,你爹娘也放心……”说着说着,竟有些哽咽,把头扭了过去。我顿感兴致索然,沮丧极了。此次不但没买到算盘,还被倒霉的陆秃子打了头,连破草帽也被河水冲走了。我垂头丧气地往学校方向走去,走出好远,回头一看,陆秃子依然端坐在小渡船中,随波晃动,象一尊腐朽的枯树桩。


  此次经历在我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记,刻骨铭心!自从被陆秃子打了头,我一直担心发不了财,更担心的是娶不上老婆!从此心事重重,愁眉不展。这些年来,陆秃子看我时的古怪眼神,时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令我永远也忘不掉。我弄不清他为啥要用那种异样的目光看我!虽苦思冥想,还是琢磨不透。发不了财倒不打紧,从小吃红芋面窝头长大的,估计再吃上几十年也没多大问题;要是娶不上老婆……我的娘也,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呀!每想到这些,我便禁不住打个寒战,心中惶恐。这个恐怖的阴影一直伴随我渡过了整个少年时代!伴随我进入纷乱、充满诱惑的社会,伴随我进入春情萌动的青年时代,它就象块沉重的大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十六岁那年,我接父亲的班进城当上了工人,虽说没能发财,但生活好了,红芋面窝头不用吃了。而且在经历了数次痛苦不堪的情感折磨后,二十九岁那年的春天,我终于娶上了老婆!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方才放下那块压在我心头十几年的大石头!

  走向社会后,我因性格执拗倔强,羞于阿谀,不善逢迎,更不会走“后门”!被某些人打入另册,十多年来,形单影只,饱受排挤、白眼,门可罗雀,苦不堪言。每当夜阑人静,我孤坐灯下,回想起少年时代的那次寻找“后门”的不成功经历,便觉无限感慨,惆怅不已!更是回味无穷,无可奈何!甚至心惊肉跳。我不能不承认,当前的某些社会风气,前门往往是走不通的,而如果曲径改走“后门”!却畅通无阻,极为灵验。但可惜的是,父母没给我遗传下会走后门的基因,自已又不肯努力学习此种能叫人受用一生、无数人验证过、可以叫人走向成功、可以光宗耀祖的窍门!至使今已人到中年,还是碌碌无为,一事无成。

  没想到陆秃子当年一句戏言,冥冥之中竟定了我的终身。在几十年前,在我还是个懵懂少年时,他就能看出我不会走“后门”!就能看出我这头“驴驹子”最终将成不了“驴”!这仅仅是巧合吗?还是有着某些关联?而今回想起那次啼笑皆非的遭遇,还令我心惊肉跳,不寒而栗。陆秃子真毒啊!他是预言者吗?说得是仙家的谶语吗?他为何眼光独到、未卜先知?或者说他心地不善,是对我的诅咒?

  不管陆秃子是什么人,问题是不幸被他言中了!在可看到的将来,我这头“驴驹子”要想成为“驴”!还真不容易。我不愿把陆秃子往坏处想,但我更相信的是后者!因为在我的心目中,他更象是一个叫我又惧又恨的“贼秃”啊!

  去年我回到了故乡,来到边境小村陆庄。那条苏北堤河上,已架起一座结实的钢筋水泥大桥!来往于两省之间,不再用冒险涉水、不再用坐渡船过河、不再担心给淹死鬼端尿盆了。小村陆庄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是小楼林立,生气勃勃。我进了庄,找人打听陆百合的下落,大家均摇头不知。我提醒道:“他是个秃子!”大家这才恍然大悟,都笑道:“你是说秃子呀?那是个不争气的东西!一辈子吊儿郎当。早就死了,死了有十几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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