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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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暮,繁华热闹的大街上到处都是洋溢着喜气的行人,各大商店都在积极促销着商品。三三两两的路人,或是亲人,或是情人,或是密友,在这冬日暖人心房的阳光下,充满欢乐氛围的城市里,悠闲自在地游逛,说说笑笑,呈现出一片幸福详和的景象。
八荒街,小巷内,一个阴暗潮湿、简陋的房间里,在一张仅能供一人休息的木制床上,躺着一个青年,年龄约摸二十五六,乱蓬蓬的头发,此刻正盖着一张显得有些脏的被子,蒙头大睡,四周一片寂静。忽然有一阵急噪、沉重的上楼声打破了这静谧。一个四十多岁、体态臃肿的中年妇女气喘吁吁地爬着狭窄、略显陡的楼梯上到三楼,来到这个年轻人的门口。
“咚咚咚”大力地敲击着门,这扇常年失修、被虫蚀过的木门,好像经受不住冲击似的,抖颤着,看来快要散架了。
“快开门!交房租!”胖女人厉声道。
没有回应。胖女人停止了拍打,把耳朵凑近门,侧耳倾听,还是没有一点声息。于是她急中生智,闭上左眼,用右眼从门上的一个小洞向房内窥视。屋内有些暗,胖女人近视的眼睛无法辨别出床上是否有人,这也多亏了青年瘦弱的身体,使他睡在那里也好似无人躺在床上。胖女人无奈地又急急猛拍一阵,暗自想道:“要是有人的话,肯定会被我这如雷般的敲门声惊动的。”但是过了一会,她失望了。屋内还是毫无她所期待的声音传出来,传来的却是她那因长时间用力拍打而疼痛的右手。胖女人气恼极了,疼惜地用左手抚摩着满是肉的右手,嘴里不断地咒骂着青年,为了她的租金,也为了她的右手,悻悻而去。
天色渐晚,寒风骤起。靠近青年床头的玻璃有一块因缺了被纸糊住了,在风中作响。青年翻了个身子,又嘶嘶地睡去了。雪无声地下了,越来越大,竟至满天飞扬,下起了鹅毛大雪,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
将近七点多,世界已被黑暗彻底占领,天幕上只有几颗不太明亮的星星发出微弱的光芒,月亮隐没在乌云中,雪依旧在飘。
青年微微张开眼,又闭上,十几秒后,再次睁开眼睛。屋内黑漆漆的,他没有开灯,而是在床内侧摸索着什么。“啪”火光闪现,随即倏然而灭。在黑的世界中,一星火忽明忽暗,闪烁不定。青年长长地吸入一口烟,出声地呼出,仰面躺着他,眼睛空空洞洞地望着上方,缓缓伸出那只没有夹烟、空闲的左手,向上举起,然后在黑暗中抓了几抓,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似的,可惜他什么也没有抓住,除了黑色气体。青年的胳膊无力地随着地心引力做自由落体运动落在床上,伴随着轻微的与被子相撞击的声响。他又深深地吸上一口,用手指把烟头弹向空中,黑色空间里立时划过一道飞逝的流星,消失不见。青年病态的咳嗽了几声,坐了起来,穿上破旧的外套,机械地套上鞋子,“吱呀”一声打开门,没进了漫天风雪里。
他已经失业很长时间了,也试着找工作,但在这劳动力过剩的中国,工作谈何容易。近来的生活也只能靠以前打工积攒下来的钱维持,日子在一天天地过去,他的口袋也在一天天地瘪下去。经过多次的求职碰壁后,最近他也懒的再去看别人冷冰冰的脸色,整天呆在房子里:白天睡觉,晚上喝酒。俨然已成为他的生活规律了。现在,他正朝着小吃铺走去。
小吃铺一如往常,店内摆着几张供客人用餐的桌子和凳子,昏黄的灯光照亮着屋内,一对年轻夫妇――老板――清闲地坐在灯光下聊天,店内只有一个中年男子在吃面。青年快步钻进店里,口中呼出白白的热气,拍了拍身上的雪,环视店内,拣了个靠墙的地方坐了下来。女老板面带微笑地走向他,开口问道:“要吃些什么?”青年照例点了一样小菜,一瓶白酒。女老板答应一声“好的,等一下”后,就径自走到厨房烧菜去了。
青年独自坐在那里,看着门外的大雪,思绪不禁飞到了千里之外――自己的家乡。心想:爸妈种下的麦子此时一定是绿油油地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住了,明年肯定会有好收成的,家里不是有句话叫“瑞雪兆丰年”么?一定是的!……青年出神地观赏着门外的飞雪,浮想联翩。隔了一张桌子的中年男子只一个劲地闷头吃面,想必是饿坏了,嘴里不时地发出吃面的呼呼声。青年收回视线,看着他,不觉叹了一口气,男人给他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龌龊的衣服,乱乱的头发,未老先衰带着皱纹的黄脸,在这个寒伧的小店里狼吞虎咽。这一切都表明了:他也是一个失意落魄、穷困潦倒的人。生活的压力一定使他喘不过气来,每天为了挣得几个养家糊口的钱,不得不做着繁重的工作,吃着便宜的饭食,穿着廉价的衣服。不管夏暑严冬都要出去上工,更要命的是,还要面对老板威严、带着傲慢的脸。没有办法,这一切的一切他都要忍受下来,只为那微薄的薪水。青年想象着这个男人眼下的景况,不禁又叹了一口气,为了那个男人,又像是为了他自己。直到女老板把菜端到他的桌上,拿了酒放在他的面前,才停止了对男人的感叹。
青年为自己慢慢倒了一杯酒,边吃边喝,在那里独酌起来,偶尔向男人那边觑上几眼。不久,男人吃完了,起身付帐,走出门外,隐没在纷飞的大雪里。青年目送着他的离开,心中竟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情,一口饮尽杯中的苦酒。坐在离青年不远处的年轻夫妇依旧细声慢语地说着话,时不时地轻声笑出几声,想必是在说些有趣的事情吧!青年被间或的笑声吸引,回头朝年轻夫妇看去,年轻夫妇仍旧旁若无人、亲密地交谈着,看那光景真是一对幸福的人儿!青年不禁怔在那里,痴痴地看了许久,最后,莞尔一笑,又自斟自饮起来。苦涩的烈酒已使他的脸变红了,麻痹了他的神经中枢,头脑昏昏沉沉的。青年使劲地摇了摇头,想努力使自己清醒点,又用凉凉的左手贴在额头上揉了揉,但全都不起任何作用,脑袋仍然胀胀的、痛痛的,感觉意识模模糊糊的,竟趴在桌子上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