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手表决
详细内容
老干部党小组可是了不得,别看现在五个老头子满头白发、弯腰驼背,动不动好一阵咳嗽,听的人心烦,可前几年他们都是厂里显赫一时的人物,不是厂长,就是副厂长。就说老胡吧,当了三十多年的老处长,退下来时在文件上也给加了个括弧:副厂级。
当然官最大资格最老的是老冯厂长,他个子不高,身材瘦小,上楼得拄个棍,但站下和人说话还是不自觉的一手背起来,挺胸抬头,声音宏亮。他是党小组长,今天在厂里老干部活动室召集其他四个老党员开会,统一认识,共同找厂里研究解决他们的医药费报销问题。
老胡发言积极:干了一辈子,到老了,医药费却没了着落。改革了,又是限额又是比例,应该,可对老干部们总要照顾点吧。说着发起了牢骚:现在有人以权谋私,捞个脑满肠肥,咱在位上可是两袖清风,可现在┄┄!
几千人的工厂,在他们呼风唤雨时,红火过,辉煌过。可现在老胳膊老腿有了毛病上医院,按照改革后的规定眼下也不能报销,得自己先付钱,厂里让大家把收据留着,说等厂里效益好了再报销。一年下来,五位老干部都在手里掐了一把收据,多的几千,少的几百。老胡早就把他的收据一张张贴在报销单据上,手戳也红红的盖上去。他们多次到厂里发火,都没解决,这回老冯厂长领着全组的老伙伴们一起来了,非让厂里解决不可!再不解决,就去找市里。
党小组会开得挺热烈,大家都发言了,一致同意现在先去找厂里!
这几位老干部站在一起,不了解情况的,看到的是老态龙钟,风烛残年;了解情况的,会觉眼前一亮,精神一振:他们代表着工厂的发展史。
就凭这老资格,厂里没话说,千方百计想办法终于拿出三千元。
三千元,明明白白摆在大家的面前。老冯厂长传达厂里意见:厂里就这么多现金了,让咱们老干部党小组自己讨论,根据每个人的不同情况自己分一分。
讨论啥?老头们发起了牢骚,从住房到工资,从用车到采暖,你一句我一句,意见挺大。牢骚发完了,三千元怎么分吧?
沉默了好一会儿,老冯厂长带头说:平分吧,每人六百,把收据统一交给我送财务。剩下的收据个人再拿着。
老胡嘟囔:我就七百五,一次解决得了……
有人说:你老冯上半年住院就花了三千,这六百够啥的。
有人提议:老冯一千五,老胡七百五,其它的平分。
大家纷纷表态。老胡的脸有些发红,头低得快碰到膝盖了。
又有人发言:我的药费才几百元。先不报了,以后再说。
人一上岁数感情似乎脆弱很多,眼泪就往往控制不住。此时老冯厂长听到大家的话,心里热乎乎的,几个老哥们的身影在眼前模糊起来。
他转过头去,透过窗子看那大片的厂房,那是他和这些老同志带领工人在荒草地上一点点建起来的。远处那一排钻天杨也是他领着大伙栽的,现在高大挺拔,枝繁叶茂。他的思绪越过树梢,冲上天际,和白云融在一起,缓缓飘向远方……
呜……呜……呜呜呜……
门外,走廊的那一头有人哭。一位老干部上厕所回来说:一个工人的老妈来厂里,说她儿子今天一早得了急病,送到医院急救要三千押金,厂里拿不出……
呜呜……呜呜……
哭声悲悲切切,敲击着每个人的心。
大家沉默着,好一会儿老胡才开口说:我看,咱们接着讨论吧。
呜呜……呜呜……
老冯厂长看看大家,用商量的口气说:押金是救命钱,要不先把这三千给拿过去?
大家都没吱声。
老胡忍不住又嘟囔什么,听不清。
大家沉默着,外边的哭声更清晰了。
老冯厂长挺起胸脯,抬起头,朗声说:今天是党小组会,还是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同意把三千元先给得急病工人用的,请举手。说完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随后,几只苍老的手,举了起来……
最后,老胡的手也缓缓举了起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