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信仰.忧患意识.拯救大地――论当代文坛生态书写的三个方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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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关键词:生态意识;生态文学;主题
论文摘要:世纪之交的中国文学开始关注生态问题,在生态哲学和自然写作的交互影响下,建立起自己新型的生态叙事话语,创生了生态主题写作。生态文学书写包括三个主要方向,分别以“信仰”、“忧患”、“拯救”为中心词,通过个案分析,可以把握这一写作主题的创生方向和内在理路。
1866年德国生物学家海克尔在《普通有机体形态学》一书中首次提出“生态(ecology)”概念时,“生态”所指仅限于“生物之间以及生物与非生物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还没有涉及到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尽管人类一直在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但是真正促使人类反思人类与自然的关系还是在二十世纪中后期:全球经济快速发展与地球生态环境的恶化相伴相生,人们开始探讨如何维护人类唯一的地球的环境生态问题。作为人类精神的晴雨表,文学敏感而迅速介入到对生态问题的反思和质问中,发出自己关切而峻急的声音,作为其始源,早在十九世纪工业革命初期,爱默生、梭罗以及随后的利奥波德等就已经开始反思工业文明的负面影响,写作对大自然造化的颂歌,表现返璞归真的意愿。中国的生态意识和生态文学的起步如同其经济的发展一样略微滞后于发达国家,随着1992年中共十四大的召开和市场经济的大规模兴起,中国的环境问题和生态平衡问题随一些公共卫生事件和自然灾害如“九八抗洪”、“禽流感”、“非典”、“太湖水污染事件”、“洞庭湖鼠患”,“2008年雨雪冰冻自然灾害”的突发而引起社会重视,它世使中国文学界和文学批评界开始关注生态问题,数年同涌现出一批反映生态问题的作品,同时也诞生了生态批评,如今生态批评已跻身显学之列。2007年秋季召开的中共十七大更是特别提出了建设“生态文明”的方略,这是继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和政治文明之后的理论创新和突破,标志着弥散于学界和民间的生态环保意识已经正式被主流意识接受,并以文件形式确立为中国发展方针。本文结合散文、小说和诗歌等文体,选择典范性作品,梳理中国当代文坛生态意识的觉醒、创生及其内在理路。
一、“天人”信仰:精神资源及其当下抒写
中国古代的思想家们很早就对人与自然的闸题做过深毓芍。其中最核心的生态思想莫过于“天人合一…了。老子《道德经・第二十五章》里有言:“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局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对天、地、人、道的浑然一体的思考,把自然、社会、哲学、精神、人类有机结合起来,融会贯通为“天人合一”的理念。西汉董仲舒明确提出:“天人之际,合而为一”(《春秋繁露・深察名号》)。史学家司马迁论及他写史目的时说:“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报任安书》),意思是说:要成一家之言,必须通晓古今之演变,而要通晓古今之演变,必须探讨天人之关系。司马迁对天人关系的重视,点出了中国传统哲学和文化的核心。这里所渭天人关系,简单的说,就是中国传统文化对人与自然(人和世界)关系的概括。在当今反映生态问题的文学书写中,“天人合一”思想仍然是优秀的精神资源。
任林举先生大型生态散文《玉米大地》呈现出广袤无垠的泥土和茂密生K的玉米,这是生命最真实厚重的依托。从北国的乡村走向世界的任林举关心着田园的农耕、土壤的芬芳和玉米的气息。玉米、泥土、毛驴、野兔、风雨、杨树、亲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北国大地的存在形式。任林举的作品透露着天地万物浑然一体的大而化之的哲学理念,在这种哲学理念里,人与自然和谐平等,天地精神呼吸吐纳圆融通透。玉米富有生命的灵气,与土地、气候和季节形成了生命的互动,进而又与作者主体发生感应,达到天人混一,互相会意的境界。
任林举写道:“在一些风雨交加的夜晚,人们纷纷躲在自己的蜗居里,守候自己的安宁进人深深的睡眠。而此时的玉米却要在自己的世界里进入狂欢。风不停地吹,玉米的叶片在尽情地挥舞,整个玉米的植株存激情与喜悦中不停地颤栗。雨水流过玉米雄健的花茎,流过它微吐缨络的美丽雌蕊,顺着叶根一直流到深入大地的根系一在大地与天事、大地与植物、植物与植物的狂欢里,水们情地体味着生命的真意。一梦醒来,如泪的露珠挂在玉米的叶片上,仍让人们分辨不出发生过的一切到底包含了多少激情、多少悲欢。到底有多少难忘的体验与记忆珍存在玉米的生命里。”¨在这里,万物都是富有灵性的,玉米和人类的精神世界是相互沟通的。玉米的身上闪烁着生命共有的智慧、性情、感觉和悲喜。他所表现出来的玉米,与海子笔下的麦子一样都是饱含人类气息的植物.它不仅是一种存在于天地之问的自由生长的植物,更是人类赖以活命的粮食。“玉米是骨性的植物,面对这种坚硬的粮食,我经常会怀疑,如果人不吃玉米还会不会直立行走,如果牲畜们不吃玉米还会不会有那么大的力气。”他笔下的玉米成了北国大地和人民的象征。在这里我们不禁想起麦子,想起海子深情礼赞的平凡而伟大的植物麦子。苇岸在《大地上的事情》第十节中对麦子有这样的评价:“麦子是土地上最优美、最典雅、最令人动情的庄稼。麦田整整齐齐摆在辽阔的大地上,仿佛一块块耀眼的黄金。麦田是五月最宝贵的财富,大地蓄积的精华。”麦子,这一人世问最平凡也最常见的事物,一经海子诗意地诠释,饱含感情地反复咏唱,从而被赋予了更深远也更伟大的涵义,它象征着整个民族的秉性与传统,也洋溢着属于诗人自己一个人的别样忧伤。同样,作为世世代代赖以为食的玉米,也倾注了任林举的忧伤和甜蜜的诗意,成了一个民族不屈灵魂的意象,成了大地和人民的精神纽带。
中国当代作家接续了中国古代哲人天人合一的思想信仰,又借鉴了西方生态思想的有益成分,发展出独特的“天人”生态意识,奏出了独特的生态文学乐章。
二、忧患意识:自然恶化与人性恶化同格
余秋雨在一次讲演中说过:“文学园地就是人类在精神领域的一块绿色基地,文学作品的水灵灵、毛茸茸的质感是文学的基元性优势。”刘庆邦的长篇小说《红煤》对人性的变异和灵魂的扭曲的深刻反思与对自然生态被严重破坏的焦虑忧思,构成一明一暗两条贯穿始终的线索,共同表达了刘庆邦对中国社会转型期的强烈的人文关怀。明线以主人公的命运起伏为经,暗线则以红煤厂村的自然生态恶化为纬,暗线隐于明线之中,草蛇灰线,相互交织,共同推进故事的发展。
小说主要叙述了一个农民出身的煤矿临时工宋长玉如何不择手段向上爬的故事,着重揭示了在这一过程中发生的人性的变异和灵魂的扭曲。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一家国有煤矿的农民轮换工宋长玉,为了能够转成正式工,处心积虑地追求矿长的女儿,可是矿长借故将他开除了,他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后来他将红煤厂村村支书的女儿追到手,并成为村办煤矿的矿长。随着金钱滚滚而来,他的各种欲望急剧膨胀,将人性的丑恶充分释放出来。这是一个中国式的“于连”的故事,也有人把《红煤》称为中国的《红与黑》。在文本中,伴随着宋长玉的个人命运波澜起伏的是红煤厂村自然生态被严重破坏造战的恶果――自然的恶化和人性的恶化――是同格的:宋长玉是自然生态的破坏者,同时,红煤厂村自然生态的恶化也反过来导致宋长玉命运的由盛而衰。二者相辅相成,互为因果。自然生态危机向人类的生活方式提出了尖锐的质疑:那种在现代化工业文明中形成的西方生产消费丰义真正合理吗?在现代化和西方化几乎成为同义词的心态下.这问题已经引起深刻的反思。人们已经认识到要克服自然生态危机,就必须在经济上采取可持续发展战略,同时还必须修正物质消费主义的惯性渴求,以营构一种符合自然生态规律又无愧于人的尊严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