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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一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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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在这个世界上,女人是最惹眼的词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中国古人对女人最早的诠释,贞洁牌坊是古人对忠烈女子的最好纪念;红颜知己则是古人对心仪女人浓缩于笔端的最挚热的情感。但是,女人是丰富多彩的,是万花筒,是让男人永远都读不懂的一部天书,是让男人明知前面漆黑一片,仍然一条道走到黑而不思悔改的一个幽灵。于是,女人中出现了女娲这样的女神,嫦娥这样的传说,出现了杨玉环、王昭君、西施、貂婵“四大美女”,林黛玉,小白菜,以及荷马史诗中叙述的特洛伊战争的制造者――美丽的海伦,托尔斯泰笔下的安娜、卡列尼娜等等,正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好”,于是每名女子都有不同的故事,每个故事都有不同的结局,每个结局都让男人着迷,或叫好、或拍案、或顿足、或捶胸。

  我对女人的认识是非常有限的,家中兄妹四人,排行老三的我,上面有两位兄长,下面的妹妹,是父母老来得女,在我对情感开始朦胧的时候,她还在幼儿园。加上打小就不爱说话的我,对女人的了解就仅限于母亲、教师和串门的邻居阿姨们,她们给我留下的女人印象是:母亲的唠唠叼叼;老师的古板矜持;邻居阿姨们的饶舌和喋喋不休;于是,本来就不懂的女人,对我来说就象一日三餐的土豆,不管是土豆丝、土豆片、烧土豆、煮土豆,还是比较奢侈点的拔丝土豆,咋做都是土豆,咋吃都索然无味。所以,自打小时候起,女人这个字眼对我不是现实的了,小学、中学、高中,一直到读大学,女同学尽管天天在眼前晃来晃去,可我的心就像石佛一样,没有泛起过一丝情感的涟漪,把女人深深的锁进我的书本里,锁进我无人可以窥到的灵魂深处,从此有一个结论在我的脑海里始终占据主导地位,那就是:女人的可爱与妩媚,女人的情欲和撩人,是一些神经质作家的变态语言,是一些内心空虚、无所事事的人的虚幻之作。

  文学里的女人

  大学四年是枯燥的,新闻理论学习没有一点浪漫的滋味,什么“新近发生的事实的报道”,什么新闻五要素、“五w一h”,现实的味道,就像一口夹生饭,让人吃的味同嚼蜡。闲暇时,倒是爱读一些唐诗宋词,来的痛快、情致,研究深了,特别是宋词,倒让我有些惶惑不解起来,你说南唐后主李煜这样的亡国之君,成天的吟风弄月,凄惋缠绵;女词人李清照,从思念丈夫到丈夫罹难后的生离死别,免不了要凄凄惨惨戚戚,免不了要寻寻觅觅,可你说陆游这样的豪放、不羁的人物,竟然也写出《衩头凤》这样的缠绵之作,还捶胸顿足般地“莫!莫!莫”、“罢!罢!罢!”,就连苏轼也呤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多情却被无情恼。翠袖倚风萦柳絮。绛唇得酒烂樱珠。

  哎!不懂女人的我,怎么连男人也搞不懂了,而且还都是让我钦佩的男人。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新疆一个小县城新闻中心工作,一份内部发行的小报,上万名读者,而且还是县委宣传部硬性摊派的读者,就是我的全部工作和全部服务对象,想想看,这辈子还没有这么轻松过。

  由于我是报社的唯一新闻本科生,县委宣传部高部长对我很器重,专门让报社社长老李亲自带我,经常跑会场,采访重要会议,写要闻出头条。,刚开始,倒觉的新鲜,可以多了解县城的一些大事,一些头面人物,写新闻也比较循规蹈矩的,直白的标题,合乎新闻五要素的导语,之后是正文,标准的新闻三段式。可时间长了,我对会议新闻开始厌恶起来,千篇一律的领导讲话,空洞的说教,再加上违心的溢美之词,让我感觉写新闻就像是写悼词一样不舒服,混身不自在。在潜意识里开始抵触会议新闻,一落笔就与社长的意思相佐,一发议论总是借古喻今,明为表扬实为批评。李社长看出了我的情绪,他没有在办公室找我谈话,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讶和不满。

  一天下午临下班,李社长把我叫住,“叔阳,晚上有空吗?去我家吃饭吧!你嫂子今天包饺子,咱俩喝两杯。”

  就羊肉饺子喝新疆60度烈酒,没想到还真是有滋味,吃一个饺子,呷一口烈酒,从嗓子眼一溜火到肠胃,两杯进度,脑袋已经开始发晕了,朦蒙胧胧的感觉,是我第一次体验到喝酒的快乐。这个时候,是最放松的,思念家乡的苦楚没了,拍马屁的稿子丢到了爪哇国,眼里只剩下一盘冒着热气的饺子和盛满了烈酒的杯子。耳朵里不时飘进社长几句叹息声,之后,天旋地转,我便失去了知觉,酒真是好东西!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自己宿舍的床上了,头疼的就像要裂开似的,混身没有一点力气。社长把一碗汤饭端给了我,“吃点东西,多喝点汤,我多加了点醋,这玩意解酒”。“以前没喝过白酒吗?”“喝过甜酒,白酒劲真大。”“是”。“我刚来的时候,也这样醉过。”“我知道,这是想家,心绪不好,最容易喝醉。”“今天你不要去报社了,在家好好休息一下。”走到门口时,社长回过头来又丢过来一句:“心情放轻松些,没事可以和大家聊聊天。”

  我用呆呆的目光,瞅着虚掩着的房门,怎么也没弄明白社长话的意思,一打嗝,又一股酒气和着羊肉饺子的味道窜了出来,有点恶心,又有些回味的感觉,自己也说不清楚。

  “聊天?同事?”听说除了一名在外进修的费大公子,年龄和我差不多,就是眼前这些都在四五十岁左右的叔叔阿姨们,整天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今天说谁家老公升官了,明天说谁家老婆割双眼皮了,无聊透了。

  我懒洋洋的爬在办公桌上,手里的笔不停的在稿纸上乱画着,想写稿子,却一直理不出个头绪。眼睛不由的开始打量着办公室的每一个人,瞧着瞧着,索性连眼皮都懒得眨一下,来了三个月了,我真的都在潜意识的酒醉中,让社长的一顿烈酒,把我很醉了一次,然后让我醒来了。

  这时,我好像又拾起了醉酒时的一点记忆,在天旋地转时,社长的叹息声中好像还夹杂着一句话“和我刚来时一个样子。”记得社长夫人给我说过一些社长的往事,社长是陕西人,西北大学哲学系毕业,分来后不到一个月,就对这个一年四季风不断,干旱缺水,连树都没几棵的小县城彻底绝望了,悄悄坐上火车,私自跑回了陕西老家,宁可在家当农民,也不愿呆在这里。后来,还是社长的父亲硬把他送了回来,原因就一个,再苦,这也是铁饭碗,是国家干部。就这样,社长留了下来,当干部、写新闻,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真正成了新疆人。

  想到这,我忽然感觉自己有了一点事做,该用用心观察一下县城了,看看到底是怎么个荒凉。翻开县志的扉页,第一句话就让我很感兴趣,“……风狂石头跑,遍地不长草……”真得是对县城真实的写照。这个因发现煤炭而有了人烟,因为煤炭成立的县城,是个迁徙之地,天南海北的人都有。县城最宏伟的建筑是矿井的选煤楼,方圆十几公里的小县城看不到几片绿色,满眼望去尽是灰色调,灰朦朦的戈壁滩,一眼望不到尽头,周围一些已成废墟的土坯住宅,更增添了几分凄凉。仅有的几片小绿洲,几处小泉眼,以及画饼充饥般起的地名,诸如“沙枣泉”、“柳树泉”、“南泉”、“北泉”等等,苍白的证明小县城还活着,还有一丝生机。

  走不到一半,我就索然无趣了,忽然记起有几位自治区的领导来视察参观时,为什么说的话都是同样的,都是称赞道:“能在这里生活,而且还建设成了一座现代化的煤城,很了不起,”此时想起这些话,感觉很不舒服,倒觉得不是褒奖,而是一种巨大的嘲讽。

  打那以后,我更加心灰意冷了,再也不到处观察了,在心里尝试着淡化地域的概念,从心理上让自己回归校园,甚至家乡的农村生活。眼皮不是下垂,盯着稿纸涂新闻,就是上翻眺望天空,看云儿随风飘荡,没有目的、没有方向。

  日子久了,我发现过去不屑一顾的唐诗宋词,特别是一些感伤的东西,倒正合我时下的心境,“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东坡同志的杨花,在我的笔下变成了“晓来风过,遗踪何在,一地砂砾。春色一分,二分尘土,三分煤灰。细看来,不是杨花,片片是我泪。”

  从此,我沉迷于文学游戏之中,用吟风弄月、无病呻吟来打发百无聊赖的日子。干脆,向李社长进行了毛遂自荐,主动当起了没人愿意干的副刊编辑,自写自编,自娱自乐,诗歌、散文、小说、杂文,到处涉猎,倒也落的自在,不用再违心地去写吹嘘所谓本地的重大新闻,头版头条,以及“头面人物”。

  根据煤矿的特点,我给副刊起了一个名称――太阳石,寓意燃烧着的煤炭,红彤彤烈焰就像是一块块太阳上的石头,热烈而有激情,燃烧自己而温暖他人。太阳石副刊推出不久,我便得到了许多惊喜,没有想到,单调而平静的县城里,居然有很多文学爱好者,雪片般的来稿,说明人们对副刊的热爱和认可,说明这里的生活太需要一个情感倾诉的载体,太需要抒发心中美好的憧憬。我第一次感受到工作的乐趣,感受到心中的愉悦。

  暗恋中的我

  文学,真得可以让人忘记时间和空间的存在,真得可以让人自由驰骋,特别是心灵的翱翔,天马行空,无拘无束。就像泰戈尔诗中写到的:“天空不留下鸟的痕迹,但我已飞过。”从此,我寂寞的心找到了释放的途径,既抒怀自己,又编辑他人的心路历程,眼神中恍惚的不清晰的现实,却在心的交流和沟通中,得到了升华。

  文学爱好者源源不断地投递来稿件,太阳石源源不断地燃起抒情的火焰,大家禅悟爱情,凝练人生感言,喜怒哀乐发乎笔端,止于笔端,颇有古代文人之雅兴,之气质,之神韵。渐渐得,我开始通过稿件来研究作者,因文学稿件大多以笔名投递,索性从甄别性别开始。笔体娟秀,文笔细腻,笔名多为婉约字样的,保准是女性;字迹张狂,气势磅礴,笔名多为豪放字样的,准是男性。有一天,当我拆开一封积压在陈旧来稿信件时,里面的一首诗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工整娟秀的字体,就连标点符号都点的横平竖直,诗文清秀简约,字里行间透出一缕幽幽的愁思,似寻觅爱情之迷惘,如失意人生之倾诉,寻寻觅觅,凄凄惨惨戚戚,真有点李清照的味道。“春天是萌动的季节/柳儿吐着新芽/桃花杏花竞妖娆/冰封的心开始解冻/寻觅着记忆的小屋/一个属于心灵的世界/等待飘泊的魂魄/如倦鸟般归巢/……”。她的这首诗,再加上她特别的笔体,以及尽乎苛刻的诗行排列,让我久久的回味着,朦朦胧胧地感觉到她的一些内心深处的秘密,我开始主观地为她画像:她一定是一个非常衿持的女孩子,性格内向、温柔,不爱言语,有洁癖,平静的外表下,有着丰富的内心世界和感情波澜。我开始关注这个女孩,她的这首短小的言情诗,竟让我辗转难寐,甚至有了某种异样的冲动。

  这首无题小诗发表后,我急切地盼望着她的下一首,猜测着下一首诗的内容和心情。果然,没过多久,她的第二首诗终于让我盼来了。“摘一片鹅黄,/夹进扉页,/那是对春的留恋,/掬一缕阳光,/存入记忆,/那是对情感的憧憬,/起风的时候,/思念像漫天的杨絮,/捎去对远方的牵挂。……/”

  又是一首咏春首,还是那样的缠绵凄惋,还是那样的思绪万千。难道她失恋了?难道她在远方有一种牵挂?她对春天一定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留恋,她是谁?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孩?我的大脑开始一片空白,迷惘的眼神中,似乎有一个身影在游移,忽远忽近,若即若离,我突然感到一丝恐惧,为什么心跳这么快,为什么多年来对女人的厌恶感在渐渐消失,难道我遇上狐仙了,难道我的情感在泛着涟漪,难道我在爱,在爱她的诗,还是在爱她,自己在问着自己,自己却说不清楚。不自觉地我和了一首:“伫立在清冷的月光下/眺望远山的阴影/许许吹过的山风/像阵阵忧忧的倾诉/我听的出/那是一种美丽的的哀愁/我想/那一定是山神的女儿/在思念远方的爱人/……”。这时,我真得意识到,我恋爱了,恋爱的很可笑,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连对方的一点点物质的东西都没有看到,而且信件还来自于遥远的首府乌市,我就这样暗恋上了,开始了我的单相思之旅。女人,在我的眼里,已经不再是索然无味,而是味道十足,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这时,我意识到任何一个男人,是无法离开女人的,既使是我这样过去对女人有着极端排斥感的男人,当情感袭来的时候,也照样被女人俘虏了,而且“下场”更凄惨,是被一名素未蒙面的女人,用几行诗,几段文字就俘虏了。恋爱后,不,确切地说,单恋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越是排斥女人,越会被女人伤的更狠,越会对女人情之切切,恨之切切。这就是相对论,这就是辨证法。

  总想徘徊惆怅/游荡在他乡幽长的雨巷/擎一把油纸伞/着一袭长衫/禅悟着诗人的苦楚/期待着雨巷的尽头/婀娜出美丽的倩影/相遇在雨巷的雨季/……

  我用诗的语言,开始小心地与她对话。不知为什么?也许是被她的感伤所影响,抑或是处于一种下意识的迎合,我的诗已经随她的心情而动,缱绻缠绵,心结千千,无法排谴。

  也许是我的诗,让她读懂了我的心思,也许是我的诗,让她无法应答。整整一个月,她没有再投稿,整整一个月,我的“太阳石”也好像患病似的,没了生机,转载时事,连载小说,整个一个夹生饭。

  等待中的我,我在等待中。这漫长的一月,让我体验到了一种滋味,非常复杂的滋味,茶不思,饭不想,视旁若无人,眼神中的迷惘,迷惘的眼神,自己照镜子都觉得怪怪的,眼角的鱼尾纹,比过去多了许多,一道道的如家乡干涸的河床,布满苍桑;血红的眼球,直勾勾的毫无生机,木讷的表情,如僵尸般恐惧、惊悚。这还是我自己吗?这还是一个月前才情窦初开,初涉风花雪夜,梦想着着一袭长衫,撑一把油布伞的情圣吗?呜呼!哀哉!

  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我一天中最为期盼的时刻,夜半三更,万籁俱寂,遥远的天际,一轮月牙儿挂在清冷的夜空中,泛着清幽的月光,一丝丝寒意袭来,竞不能驱散我内心的灼热。此时的我,仰卧在床上,目视着虚无缥缈的窗外,夜幕仿佛变成了屏幕,她所写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诗,每一个标点,慢慢地由远及近,渐渐地由模糊变清晰,再慢慢地由近变远,由清晰变模糊,最后,竟然幻化成一个女人的模样,是她吗?娇小的身躯像精灵般时隐时现,若即若离;掩映在长发间的脸庞,躲藏在月光的阴影中,虽然看不清肤色,五官却在逆光的作用下,分外清楚,长长的睫毛,泛着光的明眸,玉凿般的鼻歙,微微上翘的唇,似一幅剪影画,像一帛偌大的国画,写意般勾画出心中的她,是的,这就是我相思的那“一片鹅黄”,那一只“归巢的倦鸟”

  等待在持续,相思在延续,下一首隽永的小诗在那里?

  费翔的隐私

  消沉的我没有等来想要的诗,却等来了外出进修回来的同事“费翔”,初识“费翔”,让我这个不足170厘米的小个子吓了一跳,190厘米的个头,一头乌黑卷曲的亮发,深邃的眼睛,挺阔的大鼻子,一个活脱脱的混血儿,一个真费翔的翻版。加之父母亲都是县级干部,以及海归派的背景关系,“费翔”就是这个小县城的“天之骄子”,颇有当年张学良在东三省的风流劲。

  他的回来,使我的情绪有了一点改变,在他的影响下,我的生活有了一些充实。一个编辑部仅有我们俩是年轻人,必然是惺惺相惜,物以类聚啦。在他的生拉硬拽下,我陪他经常去参加一些小型的文学沙龙活动,和各单位举办的团组织活动,也有了些琴棋书画的文化气息,生活和社交活动的空间,有了些许拓宽,特别是对费翔的社交能力和万人迷的形象,有了一些感触。每次外出应酬回来,费翔总是得意的对自己的表现总结一番,“某某领导家的千金,又被他约上了”、“某某厂花,给他留了电话号码”等等,当我问他,到底喜欢哪一个时,费翔总是高傲的说上一句“我也不知道,但有一条,我这辈子的感情,不会吊死在一棵树上的,那样会辜负老天对我的垂爱的。”

  呸!一派胡言。骂是骂,打心眼里,我倒是佩服他的坦诚和游戏人生的性格。

  一天深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我。一身酒气的费翔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一头栽到床上睡死了过去。第二天醒来,也一声不吭,两眼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看,身上没有了一点活力,神情怪怪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哎!她终于出现了!她终于肯找我了!”此刻,我知道,什么也不能问,沉默是最佳的选择。因为,同样的问题,我也同时遇到过,零乱的感情,需要自己去慢慢抽丝剥茧,慢慢地捋。

  我在暗自揣摩,一向游戏情感的费大公子,缘和坠入情网,是什么样的女人,让他如此颓废和迷惘。

  你能帮我解读一首诗吗?一直望着天花板的费翔,轻飘飘的咕囔出一句。

  “试试看吧!”。

  随手,他递来一张明信片,上面书写着一首短诗:晨曦是一种风景/天空泛着红晕/留一抹鱼肚的白/云儿舒展着倦懒的衣袖/随风舞动/布谷鸟的歌声/唤醒我的晨梦/春天来了/思念如鸽/放飞翱翔的双翼/

  看到诗的一刹那间,我愣住了,这字体、这诗韵、这排列,怎么这样的熟悉。是她,真的是她,是我朝思暮想的那“一片鹅黄”,那一只“归巢的倦鸟”。

  “她是谁?”

  费翔不回答。

  “你,你从那得来的这首诗。”

  费翔仍然不回答。

  这一刻,我的呼吸凝固了,我隐隐的感觉到,我的心在痛,在流血,一种莫明的恐惧感,让我的呼吸愈来愈急促。无时不在的一个身影,仿佛离开了我的脑海,视线越来越模糊了,我彻底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那一行行诗,竞变成了一块块巨石,不停地砸在我的身上,在加速着我坠落的速度。我明白,我的爱从这一刻起已经“胎死腹中”了,被费大公子迷恋的女人,百分之百是他的掌中物了。

  “可恨的费翔,为什么会喜欢我的暗恋呢?”

  酒醒后,费翔向我道出了一个爱情的秘密,一个在他未成年时种下的孽缘。

  初中三年级的时候,费翔他们班转来了一名新同学。她的名字叫许紫嫣,典型的江南水乡女孩,白皙的皮肤,娇小的身躯,文弱的性格。再加上她由于父母双亡,从扬州千里遥遥前来投奔远方姨妈的不幸遭遇,使她一出现,就立刻成了学校男生议论的焦点。这些还是公鸭嗓音的中学生们,被这位与从不同的江南女孩子,以及她的不幸彻底征服了,都想去当她的保护神,当然,也包括费翔,这个校园里有名的“登途浪子”。

  一时间,学校里男学生中的佼佼者,都蠢蠢欲动,颇有在许紫嫣身上一试魅力的劲头。情场上的角逐,费翔的优势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合。学生会主席、班长、校园篮球队长,加上英俊的容貌、伟岸的身材,良好的家庭环境,谁与争锋,谁与匹敌。十六岁的费翔轻松赢得了这场校园爱情大战,许紫嫣与费翔开始了彼此之间的初恋。

  花前月下,耳宾厮磨,同窗共读,他们经常的出双入对,偷偷约会,起初还比较收敛,不敢越雷池半步。可是,千不该万不该这个时候,费翔的父母前往北京看望从美国回来的爷爷,就在这期间,费翔与许紫嫣偷尝了禁果,不谙世事的少男少女,种下了可悲的种子。事情没过几个月,许紫嫣怀孕的事情就败露了,一时间,在县城成了爆炸性新闻,被传的满城风雨。许紫嫣被勒令退学,并且被姨妈趁机送回了原籍,全无了踪影。费翔,也被父母送去了美国,远走他乡去避难,让爷爷去严加管束。一段早恋就这样不幸结束了。

  “你一直没有找过她吗?”

  “没有机会!”

  “出了这件事,爷爷一直没有让我回过国,直到大学毕业。”

  “一晃都快十年了!”

  “为了打听她的消息,我不顾家人的反对,回了国,到她的家乡去找她,可她却早就从家乡失踪了,因此,我拒绝去其它地方工作,非要回到县城,无非想得到她的一丝消息,找到她,照顾她。”

  说到这,费翔哭了。

  “她一定受尽了委屈,她一定很苦!”

  “我都回来一年多了,为什么她才和我联系,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联系?”抽泣中的费翔似乎又陷入了迷惘之中。

  这时候,我忽然明白了费翔为什么一直自似清高,游戏爱情,虽然穿梭于女人之间,表面上风流不羁,大谈情感,其实却一直不为任何女人所动,早已关闭了情感的闸门,表面上参加各种社交场合,访朋会友的,其实是在打听消息,在痛苦的等待,等待他的紫嫣。

  思忖到这里,我对费翔突然肃然起敬起来,而且还有一种深深的同情和钦佩。这个时候,我也真正了解到了那几首诗的真正含义,那字里行间包含着多少的痛和思念,包含着多少人间的悲欢离合,那是一个女人用泪、用血,用一颗破碎的心,用世间的磨难,用世俗的冷谈,用自己一生的希冀,幻化出的诗篇,一字一泪,一行一段辛酸。

  其实她早就在打听你,也一直在关注你。我把我收到的两首诗,以及后来再无投稿的情况告诉了费翔。并且告诉他信来自乌市,紫嫣肯定在乌市。

  当我把这两首诗拿给他看时,他又哭了。“是她,一定是她,上初中时,她就特别爱写诗,而且也是这样的忧郁、凄惋。”

  “她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联系,却用诗的方式来寻觅呢?”

  “她一定是对我没有了信心,她一定是在试探我?”

  “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我怎么样才能找到她?”

  费翔又一次语无伦次起来。

  “给她和诗,我想她既然以诗的方式来试探你,那么她一定能够看到你和的诗。”

  “只要你的真情能够感动她,我想她一定会出现的。”说着这些主意,我的心里却是酸楚楚的。是同情?还是嫉妒?自己也说不清楚。

  “可我写不好诗啊!我怎样才能表达出我的感情呢?我怎样才能让她明白我的心呢?”费翔又急躁起来。

  “紫嫣过去写的诗,你还保存着吗?”

  “保存着,她有一本诗集,我一直留着。”

  “咱们挑两首登出来,看看她的反映,如果她还爱着你的话,她一定会再寄诗过来的。”“干脆,咱们就来个用诗传情,用诗作媒,让你们俩重续旧缘。”

  此时的费翔,就像一个弱智,完全听任我的摆布,全然没有了平常所具有的灵气和才气。是谁总结的: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完全正确。

  甘做成人之美的我,在做好事的同时,也了却了自己一个不小的私心和愿望。费翔把紫嫣初中时的诗集给我拿了来,让我来挑选,用以和诗。

  那是一本非常精致的软皮本,封皮上写着诗集的名称―青鸟的天空。翻开诗集,我一下子沉浸于紫嫣的情感世界中。慢慢的,我感悟到紫嫣那颗忧郁的心,情窦初开时的迷惘,不幸的家庭变故在她心里埋下的阴影,江南女孩特有的细腻情感,忧思中渴望真情的希冀,一一跃然纸上。

  看着看着,我的心在隐隐作痛,一个十六岁的花季女孩,竟然背负着这么多沉重的心思,这么多不该有的心事。

  在众多的诗篇里,我选中了一篇,作为费翔给紫嫣的回应。“心中有一株情感的藤蔓/结满许多紫色的心事/快乐与忧郁/结成千千结/网住一世的情缘/千万条藤枝如千万个无奈的叹息/想你/痛并快乐着/……”

  我想,这首诗应该是紫嫣同费翔初涉情海时,内心颇为复杂的一段记录。

  一个翩翩少年,一个纯情少女。他们之间的那一段情,深深的吸引着我,吸引着我一遍遍的阅着紫嫣的诗集,让自己的全部情感和身心,融入到字里行间,去窥视紫嫣柔弱的外表下所掩藏着的丰富的情感世界。同时,我也深深的痛恨费翔所带给紫嫣的万劫不复的情痛与生活的磨难。

  谜一般的女人

  初春的县城,是狂风肆虐的日子,漫天的风沙迷漫着县城的每一个角落,每每到这个季节,都是人们心情很坏的时候。据说,由于天气的原因,初春的季节是县城一年当中最不安定的日子,据有关部门统计,这个时候,安全事故发生最为频繁,社会治安也是最乱的时候,酗酒的、打架的、自杀的,无奇不有,小小的县城仿佛被狂风搅闹的摇摇欲坠。此刻的费翔,恰好可以隐藏自己纷乱的心情。

  他能够做的事情,就是等待、等待。

  我想做的事情,也是等待、等待。

  紫嫣,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隐匿的那么深?既然不想现身,又为什么非要勾忆起往事?是情难断?抑或是为了报复费翔的十年离别?一个个疑问始终萦绕着我,我想更萦绕着费翔。

  一肚子的心事,费翔推掉了所有的应酬和社交活动,整天钻到我的宿舍喝酒,回回都要喝的酩酊大醉,酒醉后不断地自言自语,“紫嫣在哪里?”“她的诗在说明什么?”“她为什么不和我联系?”“她是还在爱我?还是恨我?”“她现在过的怎么样?”“她结婚了吗?”“她这十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每到这个时候,我又很同情费翔,望着他无神的目光,我开始有点庆幸自己,庆幸自己涉情不深,不用为情所困,自寻烦恼。

  这个时候,我才明白,自己对女人的排斥是有道理的,男女之间一旦陷入感情的旋涡,肯定是一种自伤行为,越是爱的死去活来,越是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凤凰的涅磐,火鸟的自我燃烧,都是很让人感动的故事,却也是没有人愿意尝试的历程。

  神秘的紫嫣!离奇的紫嫣!伤感的紫嫣!神龙见尾不见首的紫嫣。

  忽然,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紫嫣的诗是为报复而来,是对自己十年伤痛的渲泄。她就幽幽的隐藏在某个角落,始终在关注着费翔的一举一动,用一首首小诗,做为报复的武器,就像一根根不小心丢失在沙发里的针,时不时的,不经意间,就会突然钻出来,刺骨般扎你一下,然后又消逝的无影无踪,虽然很痛,却让你一脸的茫然,不知所措。

  紫嫣的诗,就像一根丢弃了很长时间的针,忽然钻出来,扎的费翔身心俱痛,被家人刻意抹去了十年的记忆,又被这一根针,像输液般地流淌着又被注入到了费翔的血液之中。

  初春的狂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转眼间,已是春暖花开的四月天了,小城又归于了平静,早晚街上的行人又多了起来,人们踱着悠闲的步子,三三两两的溜着马路,胜似闲庭信步。

  生活在继续着。

  此刻的费翔好像也平静了许多,削瘦的脸颊渐渐有了一点血色,情绪也舒缓了一些。两个多星期没在办公室露面的他,一大早踏进了编辑部的大门,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而是径直去了社长室,不一会就退了出来,坐在办公桌前开始收拾东西。头也没抬地给对桌的我递过来一句话:“我请了长假,去乌市找她。”

  “你?”我纳闷地没有说出话来。

  他抬起头冲我僵笑了一下,“我一定要找到她!。”一副慷慨悲壮的样子。

  费翔走的,我竟然生出了一种失落感。没有了费翔的故事,我倒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禁不住又翻开了紫嫣的诗集――青鸟的天空,漫不经心的翻阅着,“苍穹笼罩在浓重的乌云下/遐思是一条幽长的小路/负重着/喘息着/通向与乌云衔接的地方/用心中的利剑去搏斗/去刺破理想的屏障/哪怕悲壮的倒下/哪怕用我的鲜血的最后一滴/也要染红天际间的乌云/用艳丽的朝霞/用生命的挽歌/迎接即将来临的旭日/然后/把一颗求索的雄心/托付给路旁的小屋/守候在孤独的原野/让时间凝固/在涅磐后的春天放飞理想/盼望着空旷的视野里/有一对美丽的彩蝶/在悠扬的《化蝶》乐曲声中/翩翩起舞/摆弄着清影/寂寞的歌唱着/”

  这是一首在紫嫣的诗集里比较长的诗篇,也是较为豪放的一篇,弱小的紫嫣,在这首诗里所抒发出的是一种强烈的反叛精神,不胜娇柔的外表下,却有着一颗倔强的心,和侠骨柔情般的心境,她所追求的情感历程是一种完美的,玉碎般的结局,为此,她不惜逝去生命,用最后的挽歌去实践她心中的梦想。

  然而现实呢!现实却是她是那样的无助、无奈和无望,强大的外界因素,以及她和费翔过早的情爱关系,让这个年仅十六岁的羸弱少女,还没有来的及反抗,便已注定要失败,而且给自己的一生蒙上了挥之不去的阴霾。十年前,背负着不贞洁的恶名,她的境遇有多悲惨,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读到最后一首的时候,我不禁为紫嫣的勇气而拍手称快,击节叫好,这是一种何等的英雄气概啊。“历史的黄沙掠夺了枯树美丽的绿色霓裳/一对倔强的胡杨/裸露着嶙峋的躯干/高昂着骄傲的头颅/屹立在厚重的黄沙面前/让沙漠臣服/让沙漠见证胡杨的永恒/胡杨的枝丫像一把把利剑/刺破苍穹的黑暗/随着风的呼啸/用无声的呐喊/传递另一种生命的魅力/一千年不死/一千年不倒/一千年不朽/”

  难道费翔读不懂吗?难道费翔真的是一个玩弄感情的骗子吗?为什么不去好好地抓住紫嫣,为什么让她受这么多的伤害,这样一位奇女子,这样一位在当今社会再也难觅其踪的古典型的才女,为什么不知道好好怜惜呢?

  费翔,你是个混蛋,十足的混蛋。

  我的心情又坏了起来,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当时想象出的那个紫嫣模样。情不自禁又拿起笔,仿佛又回到用诗与紫嫣对话的情境中。“我多么在乎你啊!/你快乐时,/我愿变成一支风铃,/为你带去一路清脆,/你忧伤时,/我愿化作一滴泪水,/陪你一同哭泣,/天凉时为你驱赶阵阵寒意,/烈日下为你擎起一把阳伞,/用我的全部的身心,/呵护你,/怜惜你,/珍视你的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个掠过心头的一丝不快,/都胜过珍视我的生命,/你愿意吗?/我这样的在乎你?/”

  为什么是费翔而不是我呢?为什么诗一样的紫嫣,会喜欢上费翔这个公子哥,这个不负责,不懂得感情,甚至不会写诗的家伙。

  气急败坏的我,一把撕下刚刚写好的诗,扯得粉碎。随即,脑海中又闪现出一个淫邪的念头,不由自主又写出一首歪诗来“我想拥有一件宝贝,/一支丘比特之箭,/想你的时候把它射出去,/载我去你的梦境,/嗅你的体香如此芬芳,/望你明眸如玉般晶莹,/吻你的脸颊如丝般柔美,/梦真好。

  欲望中的我,全然没有了逻辑思维,脑海中跳跃着的是一个个零乱的意识乱码,没有排序、没有组合,乱七八糟,胡思乱想。

  忽然,我看见费翔像幽灵一样闪了进来,一脸的阴邪,压低着嗓音说道:“我找到紫嫣了,我把她推进了天池,我看见她不断地挣扎、不断地呼喊,渐渐地沉入到了水中,再也不会来烦我了,哈!哈!哈!”,他仰天长笑着,此时,他的神情恐怖至极。笑着、笑着,他突然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盯着我,“你是不是心疼了?你是不是心碎了?知道我为什么杀了她?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暗恋她,你破坏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你是刽子手!是你杀了她啊!”费翔哭泣着、叫嚣着,活像一头负伤的野兽,用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我呆呆的瞅着他,心里面如刀割般难受,足足愣了半刻钟,“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她?”“她可是紫嫣啊!她可是我这辈子唯一仰慕的女人啊!”,我疯狂地胡乱抓起一样东西,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费翔的心脏,当费翔缓缓地倒下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把一支钢笔插进了费翔的心脏,那是一支刚刚用来为紫嫣写诗的笔,我用它来为紫嫣报了仇,我杀了费翔,我居然为了紫嫣杀了人,杀的还是我的情敌――费翔。

  我把钢笔紧紧地握在手里,看着它的笔端滴答着红色的血迹和蓝色的墨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都结束吧!”,猛地把尖利的笔锋,对准自己的心脏插了进去。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我猛然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已经从床上掉到了冰冷的水泥地板上,跌的我浑身生疼。

  一场梦,又是一场梦,还是一场恶梦。

  该死的费翔,该死的爱情。

  费翔已经走了半个多月了,依然没有任何消息,是否找到了紫嫣?是否和紫嫣重归于好,十年的离索,是否有了答案?这一切还是个迷。

  我的紫嫣,不,费翔的紫嫣,也不,应该是紫嫣的紫嫣,你的出现,到底是什么目的?你的心中到底装着多少秘密,为什么总是让人有一种揪心的莫明的感觉,欲罢不能,欲语还休。

  我的莫明其妙状态,最终没有躲过李社长的“火眼金睛”。“叔阳,晚上有空吗?去我家吃饭吧!你嫂子今天包饺子,咱俩喝两杯。”

  同第一次一样的话语,一样的内容。

  正想麻醉自己的我,连忙答应了下来,又是一顿烧酒就饺子,又是一场大醉,心里舒服极了。整个晚上,不知道聊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反正目的达到了,因为我醉了,醉的断片了。什么紫嫣,什么费翔,什么诗一样的女人,什么诗一样的爱情,扯淡。

  快过年了,我请了探亲假,登上了回家的火车,一个月的时间,我想可以忘掉了吧。

  回到家的我,着实很风光,因为村里毕竟没有几个大学生,而且我的头上还戴着“新闻记者”的光环,属于村里的大人物。春节的日子很热闹,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十五,亲戚、朋友、同学,大家你来我往,天天聚会摆筵,觥光交错,推杯把盏,糊里糊涂的很快打发完了假期。踏上西去的火车,我的心里再一次变的惆怅起来,心情就像车轮的滚动声,一阵阵紧,一阵阵慢,节奏总是不一样,咣咣当当的让人很烦燥。

  一个年都过去了,还是没有费翔的踪影,没有费翔的踪影,就没有紫嫣的消息。整个报社都知道费翔超了假,却都装糊涂,连李社长也避口不谈此事,好像费翔的事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一切都是那样的安静,是那样的如旧。倒是李社长夫人的来访,让我吃了一惊。她竟然给我物色了一个对象,看我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嫂子笑着揭开了我的疑惑。原来,那天在李社长家喝醉了酒,答应让嫂子给自己物色一个对象。而且条件是:江南人性格,喜欢文学,小家碧玉型。

  我心里暗暗叫苦,这种描述岂不是紫嫣吗?叔阳,你真是一个暗恋狂,蠢蛋。我在心里自己骂着自己。

  嫂子继续热情的向我介绍着女方情况,可我一句也没听进去。“人家对你很满意,称赞你是个大才子呢。”,“她每期都看你编的太阳石文学副刊。”“这不,人家让我把这几首诗交给你,让你帮着,说什么斧正斧正,我也不知道啥意思?”打发走热情的社长夫人,我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有一种逃脱惩罚的快感。

  百无聊赖,顺手拿起社长夫人放下的几首诗,粗粗的浏览了一遍,字倒还清秀,诗意却无从谈起,与紫嫣的诗相比较,就好像一个成熟的女子与一位还未发育成熟的小女孩儿的差距。虽然都在抒情,一个是情之切切,情深深,雨朦朦;一个却是干干瘪瘪,无病呻吟。说到底,在我心目中,诗一样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紫嫣。

  紫嫣,一个谜一样的女人,一个诗一样的女人。

  结婚

  今年的盛夏,气温好象陡然升高了不少,而我的心情却是凄凉的,紫嫣没有消息,费翔没有消息。在这个索然无味的小县城里,再也没有让我感兴趣的事情,整天就是上班下班,吃饭睡觉,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工作生活,以及情感,统统变的如一杯白开水似的,淡、淡、淡。

  如果说,还有什么盐味的话,那就是李社长夫人,她就像一位非常热心的媒婆似的,天天跟我唠叨介绍对象,“叔阳,成个家吧,”、“叔阳,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吗,”、“我都给姑娘夸下海口了,你不能让嫂子难堪啊!”、“叔阳,好歹见个面吗!”、“叔阳啊,俗语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总得给你们家传宗结代吧!”。为了促成我与嫂子所谓的“才女”的姻缘,嫂子可是把嘴皮子的功夫练到家了。

  迫于情面,我答应了嫂子的请求,决定见一下嫂子所说的才女。在县城最好的酒吧―西域酒吧,我进行了我平生的第一次约会。当我认真打量桌对面的叫做“雨芳”的女孩子时,我吃了一惊,“江南人性格,喜欢文学,小家碧玉型。”外型上看,活脱脱一个紫嫣的形象。也许是爱乌及乌的缘故,我与雨芳开始了交往,因为看见雨芳,我恍惚捕捉到了紫嫣的一丝影子。

  其实,雨芳比我所分析的紫嫣更接近我心目中的江南女子的特征,皮肤白淅而细腻,身材非常纤细,说话时总是低着头,脸颊微微的泛着红晕,在一袭白色连衣裙的映衬下,显得是那样的娇羞和衿持,说话时语气也压的非常低,生怕打扰别人似的。

  “听嫂子讲,你也喜欢写诗?”

  “我…我是没事写着玩,写不好”雨芳局促地用双手紧紧地握着茶杯,不安的回答着。

  “经常看太阳石副刊吗?”

  “是…是,我非常喜欢。”

  在闲聊中,我细细的品味着雨芳的柔顺和羞涩,一种江南女子特有的味道。紫嫣也是如此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脑一思维,一切的逻辑都归零到紫嫣身上。想到这里,内心不免对雨芳有了一丝丝的愧疚,对话的语气也不免舒缓了许多。

  同雨芳的见面,让我开始考虑婚姻这个问题,世人对婚姻的诠释有好多种,男女之欢是一种欲的释放,情感的渲泄;男女之欢是为了繁衍子孙后代,是一种社会责任、家庭义务;男女之欢,是维系社会和谐与发展的需要,等等。

  没几天,我收到了雨芳给我的礼物,一件驼色的毛衣,生平接到的第一件女人的礼物,让我着实感慨了一番,感动了一阵子。抚摸着这件编织着诸多精巧花纹的毛衣,我不禁惊叹雨芳的手法,一团团毛线,在她的手中,竟然变幻出这么多图案,可见诗写的一般的雨芳,到也是一个心灵手巧之人。

  在同雨芳的不断接触中,我有了人生的另外一种体验,特别是由于雨芳的柔顺和善解人意,让我找到了一个男人的尊严,似乎雄性激素都比过去分泌的多,雨芳的宽容使我的脾气见长,雨芳的宽容,又使我每当要发火的时候,忽然下起了一阵细雨,把火浇灭。

  这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又有一个女人闯进了我的生活,她却与紫嫣不同,她是一个真真切切存在的女孩,如果说紫嫣是一个意识的、精神世界的女孩,是一种心灵的慰藉;雨芳则是一个存在的、物质的女孩,是一种生活上的拾遗补缺;紫嫣是用诗驿动了我尘封已久的情感;而雨芳却是用生活,感动着我人生的物质需求。

  唉!该结婚了,情感也许要求索一辈子,也许一辈子都得不到;生活却是要继续的,一天都不能避开。

  生活的伴侣,非雨芳莫属。一个是火,一个是水,谁说水火不容,对于人类来讲,水和火却是最需要的,也是最离不开的。从人的性格角度分析,水与火有着强烈的互补性,水可以让火熄灭,安静下来,火可以让水不至于过去冰冷,甚至可以让水沸腾起来,品尝一下另类的热与烈。

  叔阳与雨芳,火与水,就这样被我自己说服自己,婚姻就这样平静的来到了我的人生旅途之中。此时,我已经把紫嫣,以及紫嫣与费翔的故事,那个凄美的诗一样的爱情,丢进了我内心深处的一个小角落。

  爱情没有得到,婚姻却如约而至了。

  虽然说结婚的主角是我,其实,我一点也没有累着,社长夫妇,就象我的婆家人,欢天喜地的张罗着婚礼的事情,其他的,统统由雨芳的家人进行安排,我就好像一个闲人似的,依旧摆弄着我的“太阳石”,依旧揣测着文学爱好者们如诗般的心路里程。依旧把玩着一大群少男少女们,在情天恨海中,艰难跋涉的艰辛与痛苦。

  文学,真是害人匪浅!情感,亦是凄凄惶惶!

  婚后的生活倒也过的安逸,家庭让我有了归属感,我想,当年的李社长,或许也就是像我这样,成了家,也就成了这戈壁滩上正式的一员了。

  家庭的新鲜感,雨芳的柔顺,日子打发起来也真快,转眼又到了一个盛夏,一年又过去了。

  这天,李社长找到我,说乌市有一个大陆桥文学笔会,组织者给报社发了邀请函,让我去参加,顺便也带雨芳去玩一趟,公私兼顾。

  说来惭愧,来疆已经好几年了,居然没有去过首府,关闭心灵的那段日子,景色对我来讲没有任何吸引力,莫说首府,就是北京、巴黎对我也是一样的。

  带着一种对雨芳的愧疚,我们把首府游了个遍,天池、南山牧场、动物园、水上乐园、以及各大商场,步行街,女人街等等购物广场,无一遗漏。对善良的雨芳来讲,虽然只是一次首府之行,这已经是她今生最大的快乐了,因为此前她也从未来过首府,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一连三天,我领着雨芳从头到脚,把行头换了个遍,我们俩都全副武装了一下,算是对首府经济的一点贡献吧!虽然买的大多是廉价物,近千元的开销,还是让雨芳唏嘘了好半天,心疼的只嚷着要回家。哎,可怜的女人!百分之百的过日子的女人,和这样的女人生活一辈子,我真的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结婚,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内容看似比单身时丰富多彩了,但精神上却好像比过去贫乏了许多,创作的欲望淡了,诗也好久没有写了,整个被雨芳同化成了一个纯物质的生活,老婆孩子热炕头,逐渐的,我倒也过惯了这种普通的生活。

  紫嫣,诗一样的女人

  三天后的周五,大陆桥笔会开幕了,在组织者会前所做的宣传方面得知,来参会的的确有不少蜚声文坛的一些大腕,同时,也有不少文学新锐,听说,特别是一位残疾美女诗人,有着谜一般的不幸身世,清灵脱俗的婉约诗篇,凄惋美丽的爱情故事。笔会的压轴戏就是她的诗歌研讨会,届时,她将出席,并举行签名售书活动。这也成了我参加笔会的唯一兴趣。因为,我有一种预感,这位女诗人很可能是紫嫣,美丽、诗人、凄惋、这些字样是符合对紫嫣的描述的,但我又不敢相信,真是紫嫣,因为,“残疾”二字太可怕了,一想到紫嫣残疾了,我就又不敢相信自己的预感。在我的心目中,紫嫣是一个最理想,最完美的女人,是不容受到任何伤害的。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踏进了会场,并抢到了一个离主席台很近的位子,想近距离目睹一下诗人是不是紫嫣,其实,也就是梦中的紫嫣,一个想像出来的紫嫣。

  会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结束的,我全都忘记了,也忽略了,只记的在我还在发呆的时候,不知谁小声喊了一句“来了”,会场一阵骚动,人们纷纷回过头,把目光对准会场门口处,这时,只看见一个伟岸的男人推着一个轮椅车缓缓走进会场。

  我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想看清楚点。当轮椅车离我愈来愈近的时,我先看清楚了那个男人,是费翔,依然是那么地英俊、潇洒,嘴角挂着一丝微笑,频频向两边的人群点头致意。

  我的天,真是费翔,不,确切地说,真是紫嫣。此时此刻,我把全部的身心,全部放在了费翔所推的轮椅车上的人,放在了紫嫣的身上。

  首先映入我眼睑的,是紫嫣那张白皙的脸庞,头发简单地拢在后面,用一个发卡别着,一袭白底暗花裙,遮挡着她略微臃肿的身体,以及残疾的双腿。她的表情很平静,笑的也很勉强,我从她的眼神中读出的却是时而忧郁、沧桑、时而柔情、迷离,这才是我熟悉的紫嫣,眼神中才是真正诗人的气质,我自认,只有我能读懂紫嫣的眼神,只有我是紫嫣真正的读者和“知音”。

  轮椅车终于缓缓地来到了我的面前,这时,费翔好像发现了我,跟我点了点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我呆呆地目送他们从我跟前走过,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轮椅车已经离我有好几米远了,我恍恍惚惚看见费翔俯下身跟紫嫣说着什么,忽然,紫嫣回眸冲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就是这一低头的致意,使我的心不禁一颤,一种神交已久的感觉扑面而来,此时,我又想起了徐志摩那首著名的《再别康桥》中的一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整个人不知不觉地忘情于意识当中,忘记了周围的存在,时间、空间都静止了。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会议已经结束了,参会人员都退场了,签名售书活动也已经结束了,我急忙向主席台望去,也早已没了紫嫣和费翔的影子。

  这时,有个工作人员走到我面前,

  “您是叔阳先生吧?”

  “是,你有事吗?”

  “有位先生让我把这个字条交给你。”

  我接过一看,上面只写了几个字:环球酒店806房间,紫嫣想见见你。费翔留言。

  紫嫣想见我,我要见紫嫣。我一边唠叨着,一边在房间来回踱着步,心绪很乱。

  去见紫嫣,我该说些什么呢?我内心的那种萌动,要是站在紫嫣的面前,我如何掩饰?想着,想着,我不寒而栗,就我这点心理素质,在紫嫣这么冰雪聪明的女人面前,还不被袒露无疑,毫无秘密和隐私可言。

  再说,我心目中的紫嫣,是一个完美女人的化身,是一个谜般,诗一样的女人。

  她的轮椅车告诉我,她的经历一定非常坎坷,她的身上一定隐藏着一段刻骨铭心的悲伤。同她见面,了解她的人生经历?听她倾诉辛酸的不幸?我做不到,我也听不下去,我不愿意让诗的情结,从紫嫣的身上消失,要我心目中,紫嫣就是一首诗,而不是一部小说,一部流泪悲喜剧。她属于跳跃的思维,而不是逻辑的思维;她属于精神的,而非物质的;她属于空灵隽永的,而不是现实厚重的。

  我不想让紫嫣再提起不幸的往事,我也没有勇气接受一个受过过多伤害,心中装满痛苦的紫嫣。

  虽然,亲眼见到紫嫣,能和她面对面交流,能真正验证我想像当中的紫嫣,是否同眼前的紫嫣是否一致,是我最大的心愿,但是,我退却了,动摇了,软弱了,我实在无法去面对紫嫣,特别是坐在轮椅上的紫嫣,一个藏匿了许多秘密,注定有着心酸往事的紫嫣。

  我不想靠近现实中的紫嫣,我不想打破心目中的紫嫣。一个现实中的紫嫣,一个诗一样的紫嫣,我决定选择后者。

  辗转难寐了一夜,我为紫嫣和费翔捎去了一首诗,权做我的告白,“我想用缥缈的心情留存记忆/美丽总是美丽的/是瞬间燃起的激情/是宁静中的淡泊/永固的是一种喜悦/是一缕愁丝/像空谷之幽兰/似惹火之玫瑰/是片片之遐思/或凝眉/或嗔怒/或嘻戏/好想把所有的印象/全部留存入脑海中的像册/用一生的情怀去追思/去追思一种难以割舍的画面/一幅幅/一帧帧/清悉而模糊/清新而隽永/平凡而真我/记忆的永恒/随思维而跳动/随时空而穿梭/记忆中的照片/从不会发黄褪色/因为它以双眸为镜头/用灵魂做底片/”。

  我到底没有去见紫嫣,在把诗捎去的同时,我和雨芳也踏上了东去的火车,我望着渐渐模糊,渐行渐远的建筑物,我又陷入了遐思,脑海中闪过一种感觉,我仿佛看见费翔用轮椅车推着紫嫣,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悠闲的欣赏美丽的晚霞,凝望着天边的火烧云,偶而呤咏几句诗句,任岁月悄然流过,任时空几许轮回,有紫嫣,就有诗的美丽,有紫嫣,就有让人心怡的女人。

  再见了!紫嫣,我会依旧在诗句里寻找你,再见了!诗一样的女人,我想让你永远留存在我的记忆当中,把我的情感之火始终点燃于内心,点燃于我所乞求的精神上的愉悦。

  紫嫣,一个诗一样的女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