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大全>短篇作品>我的爷爷

我的爷爷

详细内容

清明节到了,爷爷去世已经26年了。想起爷爷,我就想哭。

  爷爷一辈子收了多少苦啊?!

  听奶奶说,为了养家糊口,爷爷给人当了30多年的短工。一年到头东奔西跑,今天给这个家里耕田地,明天给那个家里收庄稼。人都说爷爷是经营庄稼的好手,犁耧耙耱无所不精。而且待人很实在,是一个靠得住的老好人。谁家忙了都叫他,没有一天闲工夫。然而,家里七八口子人,总是吃不饱穿不暖。到过年了,还是吃了上顿愁下顿。

  爷爷是跟着老爷、老婆从北边的沟里的那一孔早已经坍塌的破窑洞里逃出来的。那些年土匪经常作乱,一般人家惶惶不可终日。有几次,父亲提议去那个十里以外的“老家”进行忆苦思甜,但都没有成行。我只是根据父亲的描述,把那个窑洞写在了一首诗里,来表达对祖先的怀念和敬仰。也很庆幸,那首诗在“全球华人诗歌大赛”中还获了奖。也许是我那真挚而饱满的感情发挥了作用罢。

  爷爷从我记事起到他去世时,有四次从死神手里挣脱。他的贫血很严重,病情发作起来,就不省人事了。每一次突然犯病,全家都忙成一团。母亲就要哭。因为家里没有粮食。爷爷一醒过来,我的心里就一阵温暖。

  有一回,爷爷在沟里砍柴回来的路上,被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姑娘撞得头破血流。哥哥搂着爷爷的腰泣不成声。那个姑娘吓得在一旁发抖。父亲赶到跟前,并没有像周围的人说的那样,叫那个姑娘的家里人“先掏出几百元送到医院再说事情”,而是把爷爷背回家叫村里的赤脚医生进行治疗。看到爷爷满脸的血,我们弟兄五个要找那个姑娘的家里人算账。但被父亲制止了。那个姑娘的父亲和母亲来看望,拿了几个苹果,几斤糕点和一瓶罐头。爷爷清醒后,都叫他们拿了回去。还不住叮咛:“往后不管干什么都要叫娃小心一点!”那个姑娘的父亲在走的时候一边哭一边说:“你这一家人真好!”

  在爷爷去世之前,我总是和爷爷睡在一起,总是把他的胳膊当作枕头。爷爷的枕头是一个砖头。听着爷爷轻微的鼾声,我睡得更香甜了。小时候,他给我讲了好多好多的故事把我引人梦乡。爷爷爱“吃旱烟”,他的那个烟袋锅有一尺多长,那个装着碎烟叶的布袋就像我的手掌那么大,挂在烟杆上一晃一晃的,就像打秋千。为了节约“洋火”(火柴),爷爷就用那些白花花臭烘烘的蒿草编成一米多长的火绳来点火。到了夜晚,爷爷一边给我讲故事一边吧嗒吧嗒的有滋有味的吸着烟,那火星一闪一闪的,就像萤火虫。有时,爷爷为了戏弄我,还趁我不注意,就把那火绳在我的身上乱戳,说:“咬――咬――”。我一开始以为是蛇,吓得在他的怀里乱钻。有一次,差一点儿把爷爷碰倒。把全家人吓了一条。

  爷爷认不得字,可一心盼望着我能够当一个秀才。在我上学后,爷爷十分关心我写的“文章”。我一写完,就要给他念。有几次,我们学了新课文,我知道他听不懂,就信口开河。母亲在一旁窃笑,父亲狠狠的用浑浊的眼睛瞪我,爷爷却听得入神。没料到哥哥说:“爷爷,他在哄骗你――”爷爷举起他的簸箕一样的手掌说:“碎碎的,还学会哄人,看我打死你!”我吓得赶紧抱着头,闭着眼,心儿直跳。可那手掌到底没有落到头上。等了好一会,觉得屁股上轻轻的一两下,像挠痒痒一般。却听到爷爷笑哈哈的说:“你只要能把我哄睡着,算你的本事大!”后来,我在我的作文里就潜意识的加入爷爷给我讲的许多故事。而且,有时还自己编起故事来,凑成作文交给老师。结果,我很清楚的记得那一篇《牛》,还被老师抄写到学校中心的黑板上,让全校同学当作课文来背诵呢。那时,有好多学生在羡慕我啊,虽然我的肚子经常饿的咕咕叫,可我多么荣耀啊,好像真的就成了一个神圣的作家了。有一次,我在放学后,回到家里写作文时,写了几句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半夜里,爷爷点亮煤油灯,把我叫醒,让我完成那一篇作文。在那昏黄的灯光下,在那粗糙的“草纸”上,在爷爷的注视下,我一直写到公鸡叫了,又睡不着了,就在爷爷的鼓励下,再写了一篇。第二天,当老师表扬我的作文时,我就在放学的路上给爷爷折一朵花拿回去在爷爷的脸上挠痒痒。可以说,我现在能成为一个差不多的高中语文教师,能成为一个勤奋的作协会员,在相当程度上得益于爷爷的教诲。每一次我的作品发表,我的眼前就浮现出爷爷那饱经沧桑的脸上露出的慈祥、和蔼、宽厚、善良,总使我热泪盈眶。

  在我12岁时,那一年的秋天,雨下个不停。破旧的房子不停的漏。爷爷睡在里面的伙房,我和哥哥睡在外面的房子。半夜里,爷爷把我和哥哥叫醒。说是伙房里的一面墙塌了一半。叫我和哥哥赶紧起来把涌入屋子里的雨水往外倒。不然,房子就倒塌了。那一晚,我们爷孙三人用盆子、后锅一口气不歇的把墙根下的水往院子里泼。到天亮时,我的脸上,雨水、汗水、泪水搅拌在一起。谁也不敢放松,耳边只听得哗哗的泼水声,我们浑身湿透了。雨小了一些,爷爷喘着气抖着身坐在炕沿,抹着眼泪说:“你俩到你叔那里去。我就坐在这里――房子倒了,我就死了……”我和哥哥一前一后抱着爷爷哭着说:“我都不走,爷爷――你不会死的……”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爷爷哭,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爷爷哭。爷爷的哭是那么凄凉、苦涩、沉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天晴之后,父亲和母亲想尽一切办法,东挪西借,弄了些钱,赶忙把屋子拾掇了一番。

  在我到了镇上的初中上学时,爷爷总是催促着母亲给我蒸馍并心甘情愿走七八里路给我送馍。那时,他已经74岁了。是所有去学校的人里面年龄最大的老人。就在那一年的清明节前两天,爷爷去世了。当那个一脸悲伤的报丧的人把我从教室里交出去说了一句“你爷爷昨晚老了,放学后赶快回家!”我当时就趴在教室的墙壁上呜呜的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袖子都弄湿透了。有几个同学看着我那么难过的样子,也流下了眼泪。我不知道我是怎样跑回家里的。一看到爷爷的棺材我就扑了过去。那一夜,我在爷爷的灵前跪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尽管天气很冷,可我很坚强。我要给爷爷做伴。在埋葬爷爷的那一个早上,村长两手举着红幡走在前头,村里的人都跟在我们后面,哭声很大。人们说,爷爷是在修理生产队里的农具时被一个耙齿划破了手心后,第二天就没有醒过来。那一年,我15岁。

  爷爷走了,连个相片也没有。我只记得爷爷的个子很高,脸上很瘦,穿的衣服很旧。他走路有点跛,吃起烟来很满足的神态。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

  爷爷,你安息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