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霞天
详细内容
一、海
又下雨了，雨里透着一股秋的凉气。回想着去年今日，却又不觉得伤感起来。但是到底伤感些什么，自己却又说不很清楚。好像蜜罐里飞进了一只蜜蜂，虽然不大要紧，心里却也并不很舒服一样。
雨下了一整天，雷公雨师也该累了。随着月亮一次又一次的催促，他们也终于回家睡觉，留下了雨器，任其自流的滚落些牛毛细雨。街上的路是湿的，海滩上也是湿的，湿了一面一面的，看不出涨潮或落潮的痕迹。
记得去年的大连，天气是干的，干的只有一个猛扎到海里才知道什么是避暑。淼是极爱海的，爱到了无可救药的痴狂程度。我也爱海，但不像她那样爱。也许是因为我生在大连，并无她对海的那种新鲜感吧！
我常问淼：“四川好么？”
她会说：“好，但是没有大连好。”
我笑她道：“你这么不热爱你的家乡啊！”
她会咧开红得发紫的嘴唇，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我笑着说她憨，然后就钻到海里，任她在岸上怎么叫我我也不上岸。我才不那么傻，上了岸她还不整死我。
不知现在在西安的她还好么？
夜深了，雨还在下，下得让人有点不耐烦。看着那一大块一大块飘动很快的云，在心里纳闷儿，这样的云还能下出雨来。
二、枫
入秋了，坐了很久的车去冰峪沟。上山是很苦的，来了几次的我每次都受上山之苦，却每次要旅游就会想到这儿来。山上的树有很多种，可是我只认得枫树，因为枫爱它。登上山顶，真有“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之感。
四顾周围山，八面血海环。
我问寒：“那是枫林么？”
寒看定了我，说：“是枫林，是枫最爱的枫林，红色的枫林。”
于是我的泪便止也止不住的流下来。我在寒的怀里哭，哭到上天也被我感动地要流泪，我才停下来用手背抹了抹眼泪。
寒在背后对我说：“你还是忘不掉他。”
上天真地被我感动的流了泪，寒在后面为我撑起了伞。
我记得去年夏天，枫在这里对我说：“现在的枫叶都是绿的，秋天的时候它们一定很美，到时候我们再来一起看他们。”
我知道枫最后没有来成，可是枫叶却还在年年得变红，丝毫没有因枫的事而受影响，心里便又有了莫名的伤感。
寒在身后对我说：“昕，下山吧！”
我仍走不出去年的那件事，虽然每个人都对我说，这并不是你的错。但我仍走不出。也许寒是对的。我和他一起去瑞士，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雨还在下，下得我头痛。
三、蓝
海面和天空相接的那条线我喜欢叫它水线天。我在十八岁生日那天暗暗对自己说，第一个陪我看水线天上的夕阳的人，一定是我今生的白马王子。当我信誓旦旦的对淼说出我认为多么浪漫的解释后，淼笑着对我说：“那你教我游泳，我游到那里沉下去，你就永远记得我了。”我大声地说她乌鸦嘴，命令她把说过的话吐出来。然后就会是一阵纵情的大笑。
我坐在近海别墅的二楼窗台上。望着那一望无际的蓝；那种空灵、神秘的蓝。我的思想会忽然停留在某一夜的谈话；某一天的眼泪；甚至可以抽象到某一款荔枝味的蛋糕。然后就会莫名的失落，最后等寒把熟睡在窗台上的我抱到床上，梦里等待第二天早晨的日出。
我到现在还弄不清楚，枫是真的不愿再见到我而不回来，还是那天他真的上了那班发生了空难的航班。我不愿相信他死了，确切地说我根本不相信，只是因为我的过错，我的善意的谎言，他不愿再见到我，仅此而已。
又要去看心理医生了。我喜欢那里的沙发，因为它是蓝色的。我知道还是一成不变的东西：先把我催眠，再引导我说出我和枫在一起的一切事情。可是他们永远都不会了解，和枫在一起，即使是在平常不过的小事，也会让我觉得不平凡。所以，我从寒的表情上读出，他们认为我有的病情始终没有什么进展，其实我只是觉得可笑，我根本不见得有什么问题，只是他们总是疑神疑鬼，我才决定去看医生，只是想然他们安心。
四、红
我总觉得夕阳会给人一种永恒的美，一种比钻石更恒久的美。那是一种人心顺附，一种沉睡的美。我爱那火一样的夕阳就像枫爱的枫叶那样红。
桌上去年枫拿到的那个大学联赛MVP奖杯还在。旁边印着科比.布莱恩特和卡梅隆.安东尼的画像的T恤还挂在墙上。可是却没有了我们一起穿着这对我们都异常喜欢的球员的T恤一起在海边的一个峭崖上的球场上打球、看夕阳的时光了。
夕阳从海天一线上渐渐沉下去了，我忽然想起了我的十八岁的生日。当我向旁边的淼看去的时候，那种眼神让我震撼、让我心痛，我至今不明白人怎么会有那么悲伤、无助的眼神，那种空洞让我觉得万物都会被那黑漆漆的深邃吸收进去而不复存在。此时的枫却像孩子一样快乐的让我们看那奇景，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心理医生那里的沙发忽然套上了一套红色的坐垫，这让我有些不习惯，但是也并不反感，因为那红像极了枫所爱的枫叶的红色。
出人意料的，我并没有被催眠，只是不停的被要求回想当我躲在墙角看枫离开的时候枫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带着什么样的旅行包；带着什么样的饰品……
最后，寒拿出了那次空难中一些遇难者的资料，指着一个很像枫却看不清脸的人让我确认是不是枫。我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我站起来，走到医生面前拿着资料卡对他说：“这个人不是枫，我不认识他，枫还活着，他只是不愿见我，仅此而已。”
我看到寒和医生之间有一个将近五秒的对视，接着一个无奈的苦笑。寒微微叹了一口气，说：“昕，我送你回家。”
五、天
小的时候，我和寒经常会爬上屋顶看天空，我有时会无理的要求他把我抱得再高一点。那时他就会让只小他两岁的我骑在他的肩上，而他却用尽全力支持着不要倒在地上。那时候觉得自己好高，高的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摸得到云。于是，蓝色和白色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
枫经常是以身红色的运动装来到我家门前接我，然后陪我去看日落时海天相接的地方那一道道的红霞，回家后，会用包了冰块的毛巾帮我擦脸上被阳光灼伤的红晕。
我一向喜欢淡淡的颜色，却因为枫的缘故而爱上了那热情奔放的红。
如果我是那忧郁的蓝天，那么寒就是那白色的雪、白色的云，枫就是那红色的血、红色的霞。而我也一直在想，应该是离白云较近，还是离红霞较近呢？
我在早餐后，听到了寒和母亲的对话。
寒：“昕还是不相信枫已经死了。”
母亲：“她是个固执的孩子，从小如此，现在还是一样。”
寒：“难道就任其自流么？医生说，那样只会让她一步步陷入无助和绝望，最后就会……”
母亲：“会怎样？”
寒：“会毁灭自己。”
“……”
剩下的只有沉默，我不明白，寒说的毁灭自己是什么意思。
六、血
昨晚我梦见淼在E-mail上给我来了一封信。信的背景是血红色的，那种仿佛随时都会留下来的红。信中她告诉我，她爱枫，好爱好爱，可是，他却是我的王子，而且因为我说我不爱他而去了北京国家篮球队，再也不回来了。所以她也离开了这里，虽然，西安没有大连好。
当我醒来的时候，枕上湿了一大片，我好想告诉淼，我爱枫，所以我才想让他有自己的天空，我早就知道，国家篮球队在今年春天会来大连集训，我去看了好多次，枫不在那里，他一定是生我的气了，才没有去国家队报到。
我想去游泳了，可是寒不许，他说秋天去海里游泳是很危险的。但是我还是去了，他没有看见。
我站在海边，觉得手腕上的那条青线条的好厉害，它一定是和我一样被桎梏的太久了。于是我释放了它。
我游向海里，手腕上有一种麻麻的疼痛，我觉得很舒服。我看见我的血染红了海面，映在天上形成了一条美丽的粉霞。
我梦见我长出了一对白色的翅膀，身上发着白色的光，飞向天空，天上的云层深处我看到了枫的那张帅气的面庞。于是我努力的飞向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