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惑而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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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红尘中人,不论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没有不向往神仙生活的。从古至今,参禅修道者、炼丹求长生者一直不绝。
神仙之所以诱惑人,无非有三:一是生活安逸,居则仙宫大殿,食则琼浆玉液,既没有劳作之苦,也无病灾之害;二是长生不老,能够寿与天齐,更不会有喝迷魂汤、过奈何桥和十八层地狱在死后等着你;三是法力无边,不但驾云腾雾往来迅疾,而且所思所想即刻能够实现,还能通古知今,知晓未来。所有这些,都是我们凡夫俗子无法企及的。
不过,神话世界和武侠故事一样,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童话,虽滋润了我们幼小的心灵,带来无尽的遐想,却与世俗生活相隔甚远,没事时想想可以,却很少有人真正穷毕生精力去追求。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学识的累计,谁都知道神仙生活是一个海市蜃楼,是一个迷幻的梦境,在现实中根本实现不了。所以决大多数人,还是安于尘世生活,为一日三餐和老婆孩子而奔走,不管苦呀乐呀都只管往前趟。
可是,人是一个会思想的动物,随着阅历的增长,神仙别的本事学不到,通古知来的本事还是掌握一二,过去的是我们亲身经历的,自然清清楚楚,未来的通过观察身边人和事,略加推理,也能知道八九不离十。比如人活百岁终有一死,比如日过中午必将偏西,比如你能耐再大也要受昏庸领导的摆布等等。更何况,我在二十来岁的时候,还自学过梅花易数、麻衣相术、邵伟华的周易预测学,在等车的时候测测汽车啥时能到,阴雨连绵时测测啥时天晴,办什么事时测测顺利与否。反正艺不压身,学到一点本事,与己与人少了不少麻烦,闲暇时间还能作为娱乐消遣的工具。从这一点来看,我和神仙没有两样。
事物都有两面性,正因为能看到未来是什么样子,在前进的路上虽少了左顾右盼,却失去了直达的毅力和勇气。妻不在身边,深夜独卧,常爱胡思乱想,每触及人终有一死的念头,不免就有些心灰意冷。我已过而立接近不惑之年,大半生的时光已抛在脑后,留给我的时间所剩无多,每念及此就仿佛看见死神躲藏在一个不明的角落里向我窥视,不由得毛发直立,心寒体凉。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当官的料,即便世上人全都当了官也轮不到我,因为我一没钱,二没势,三心直口快城府不深,四性格刚直不会曲意巴结,更有甚者还时常顶撞领导。既然当官没我的份,所以对入党呀、考核呀向来不冷不热。入党干什么呀,好处轮不上,每年还要交几百块钱的党费,够我买几件衣裳穿。工作上的劲头更是少了几分。要不是我在机关办公室工作,干一些写写画画的事,每次完成一件自认为满意的材料,内心里涌起一股成就感,才一次次鼓勇而上,为八股文式的公文殚精竭力,恐怕早就被领导遗弃打入冷宫。
虽明知道我当不了官,也没有朝这个方向努力,更没有为此付出过可怜的尊严和仅够糊口的钱财,可是工作十几年了,眼看以前在一起摸爬滚打的弟兄一个个都混了个一官半职,心里还是有些不瓷实,有时还窝火的很,你想想平时我干的不比别人少,学历不比别人低,现在却屈居人下,那滋味难以言说。人混到这把年纪,想想来路,以后的事清晰可见,还有什么奔头,真觉得人活在世上真没有多大意思。
还好,既然知道来路,知道势所必然,也就自然而然的调试自己的心态,做人处世坦坦荡荡,没有了无谓的顾及和羁绊,喜怒显于形,该干啥就干啥,想说啥就说啥,亦快活得紧。难怪同事们都说我心态恬淡,和小孩一样,永远也长不大。我想,这也许是意外的收获吧。
古人把四十岁称为不惑之年,我估计意思是说到了这个年纪已经修炼到了一种世事洞明的境界,世上没有什么疑难困惑之事了。我如今已是三十八九的人,接近不惑之年,可是近年来我的困惑越发得多,比如人来世上走一遭到底为了什么,比如人到底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活着,是为功名利禄还是为妻子儿女,比如我百年之后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我给世界到底留下什么痕迹,这些我都说不清。
其实我也知道,人本来是世上一过客,应该来无牵挂去无牵挂,不管生前身后名。《红楼梦》里的《好了歌》说的好:世人都说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大道理我都懂,问题是人既然如浮游生物一样倏忽而过,淹没在滚滚尘世之中,如浮尘一般渺小,而且在之前之后对世界没有丝毫影响,那为什么还要到这个世上来,空白消耗粮食消耗资源,于世无益有害,既然这样还不如不来。
不惑而惑。处在不惑之年前夕的我,早已把神仙之类的东西抛在脑后,却单单抛不开自己,抛不开我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的混帐想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