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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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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匆匆上了火车,没有回头。

  我不知道这片让我痛心的地方有什么值得我留恋。

  车里的人不多。确实,此刻在旅途中的无非是些失意人。两个双层卧铺相隔不远,又因中间有张靠窗的木桌,显得更近。

  我把深绿色的棉被折叠起来,坐在床上,打开了行李包。我带的行李不多,我已无心带走那个伤心城市的一尘一物。我把两本书丢在枕头旁,又把随身的一个蓝白相间的单背背包扔在书旁边。

  这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吓了一大跳,迅速转过身去。

  “借张纸,檫檫那桌子。”他很憨厚的笑了笑,朝窗的方向指了指。

  我把整包纸巾递给他,坐在床上,细细地打量他。他和白严一样,是那种很帅气的男孩。但又和白严很不同,白严长得很清秀,身材修长。他,很黝黑,剑眉,眼睛不大,却较长。顺便说清楚,白严是我过去的男友。

  他大概发现我正在看他,不好意思地把剩下的纸巾递给我,“谢谢。”我对他笑了笑,没说话,看了看表,还有20分钟才开车,就跑出车门。

  自从和白严分了手,我就决定,以后再也不找帅哥做男朋友。我觉得自己以前好愚昧,和那些小女生一般,只会看了帅哥流口水。多年经验,不漂亮的女孩如果有个帅气的男友,就如同一朵不显眼的小野花插在了一个华丽的花瓶,自有一番涩滋味。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想摆脱往事。我已经决定做回以前的那个我,想到自己就要“重新做人”,我马上信心十足,踢着正步走向商店。

  回来时,我已经抱着一袋苹果,和一大袋饼干、面包、饮料之类的,还有一株百合花。是那一种纯白的,我一向对其他种类的百合花没有好感 。

  我放下东西,这才注意到对面的那个卧铺已经整齐地摆放好了东西,是他的,但人不知去哪儿了。我边想边开了瓶矿泉水,喝了两口,就把百合花直接插了进去。

  我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洁白的花瓣:“你和我喝一样的水喔!”。然后站起来转过身去,顿时我愣住了。他就站在我面前,左手拎着一大袋东西,出呼我意料的是,他的右手也拿着一株百合,也是那种纯白的。他显然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插在矿泉水瓶的百合花,样子很傻,很老实。那一时间,我真的觉得他很特别,他身上有种很特殊的东西,似乎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

  妈的,搞起那么尴尬。我暗暗想道,就冲他笑了笑,对他说:“如果你不介意,把你的花也插在那吧!“他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一样,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把花递给我。

  我摘下最下面的两片叶子,装做不经意的样子问他:“请问阁下尊性大名?“

  “石矾!“他笑了,想了想又补充道,“蓝矾的矾,你呢?”

  “叶影,叶子的叶,影子的影!”我把百合花插了进去。

  “你喜欢百合花?”他抬起头,看着我。

  “只喜欢这种!”我强调着,试着把两株百合搭配得完美些。

  “我也是!”他笑了笑,黝黑的皮肤显得很憨实。

  到明城需要七天的时间。在火车上的第一天,从早上到现在我一直躺在床上,在书中的刀光剑影中试着慢慢地磨平自己失意的棱角。

  “嗳,累死我了!”我把书摊开放在枕头上,转了转肩膀,把眼光转向窗边。

  柔和的阳光与两株洁白无暇的百合花缠绵着,光与花影的协调,和着清新的空气呈现在玻璃窗上。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完美,似乎大自然所赋予二者的本身就是不可分割的。我托起下巴,眯起眼睛,静静地欣赏着在晶莹雨露灿烂阳光中两个可爱纯洁的小精灵。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一个下午,自己什么东西都没吃。就随手抓起一个苹果,费力地削起皮来。

  回想与白严相恋的两年间,自己不知改变了多少,自己想想,都觉得自己可怜。如:开始拒绝吃一切需要削皮的水果,只为了附和他的习惯,装作很高兴地接受他买的名牌香水,试着一身长裙袭地,小摸样清高得拒他人千里之外。其实认识我的人谁不知道,几乎整一时间,都能看到我穿着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在城市街头的小摊上,像个幽灵一样游连飘荡,消磨着美好时光!

  想到这里,一不留神,刀划过了手指, 血透过皮肤泌了出来。我丢下刀子,左手乱翻着背包。其实有没有带创口贴,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正当我心慌意乱之际,一块创口贴递到我面前。我抬起头,“快贴起来吧。”他紧张地看了看我的手指。

  “我帮你削吧。”他温和地拿过苹果,帮我削起来。

  “谢谢,我已经两年没削过水果了。”

  “为什么?”他睁大了眼睛。

  “为了一个如今不再值得留恋的人!”我酸溜溜地看着青色的苹果皮像绕着的圈随着他灵巧的手一个一个地脱落。

  他顿了顿,没有说话。

  “你去哪?旅游吗?”我从他手中接过苹果,又递了一个给他。

  “旅游?”他皱了皱眉头,从我手中接过苹果,“不是,是……找人,去明城找人!”

  “我也去明城!找人?找谁?”我兴奋地咬了一口苹果,“多年失散妻子?女友?还是去认老爸?”

  “不是!”他也咬了一口苹果。“这又不是写小说,再说我又没结婚。”

  “那你找谁?”我更好奇了。

  他没有接我的话,朝窗外望了望,“你在看什么书?”

  “《刺客学徒》!”

  “你喜欢看这类书?”他好象有些不可思议。

  “那你平时看些什么?”

  “就一些报纸和杂志,没时间看整本整本的书。”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但我基本上是不看报纸和杂志的。记得在高中的学习中,由于班主任拣了个语文老师,所以复习资料里数语文最多。虽然做的资料多,心里踏实,有备无患嘛!但语文做多了,问题也来了:上街不敢抬头,因为广告牌上写对的字太少;周日又不敢看报纸副刊因为病句太多;读读杂志上的散文,仿佛这句少主语,那句又有歧异。明知道用纯语法检验文学作品行不通,但句子一到手,不自觉地就先找主谓宾,再看定壮补,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你绝对想不到,两天前,我还在看一本席娟写的……叫做什么的?我忘了,反正是言情的!”我摸了摸划伤的手指,还有些痛。

  “那你前两天发生了什么?听起来……好象是个重大的历史转变噢!”他显然很感兴趣,眯着眼睛看着我。

  “以后有时间再和你说!“我飞快地钻进被窝,虽然我没有睡觉时被子盖过头顶的习惯,但我还是把被子拉过了头顶。

  这什么一种感觉。他虽然有点腼腆,但看得出他人很好接触。也许……我是有些害怕那种感觉!一个刚从失恋的围城装大爷地大摇大摆走出来的人,我想还是不要很快的又钻回去。


  第二天,我很晚才起来,一睁眼就看见他趴在桌子上,像在画着什么。

  我涩着眼睛去洗了一把脸,回到卧铺时,两盒热气腾腾的方便面放在桌上。

  他正把画合起来,见我回来了,把一盒面放在我面前。

  “刚泡好的!”他友好地笑了笑。

  “石矾!”我接过面。

  他抬起头。

  “你怎么对我那么好。“我恶作剧般向他眨了眨眼睛。

  他脸一下子就红了,神情像极了上海男孩陆毅。

  “不好意思!“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是一时兴起,想起了郭靖和黄蓉初次见面时的情景。”

  他的脸更红了。

  噫,郭靖和黄蓉……什么关系?我心一慌,手缩了回去,立马脸也红了。

  两个人只好在方便面大团大团的水气中腾云驾雾,拼命拼命地掩饰自己的窘样。

  “你画了什么?”看到他正想把画收起来,我忙抢了过来。

  我兴奋地摊开了画。

  “百合花!好有灵气!”

  “你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不许反悔!“我忙把画小心翼翼地卷起来,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喜欢这种百合花呢?”我见过很多男的,都很喜欢郁金香,但我很清楚这种花所代表的含义,是我远远都可能可望而不可及的。

  “原因很长但很深刻!你要不要听?”

  我点点头,把一瓶果汁递给他,听他讲起来。

  “有一阵子,我很久都沉浸在痛苦无望的生活中,觉得生命已经没有了意义。直到有一天,我的一个朋友来找我玩时,把一朵这种野百合忘在了我书桌上。等我回来时,花已经干涩了,我就顺手把它插在水杯里。半夜,我在梦中醒来的时候,朦胧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幽的花香。当时我不由的周身一振,迫不及待地寻找花香的来源,原来就是那朵野百合散发出来的脉脉香馥!后半夜,我毫无睡意,一直在想:已经枯萎的花,而且是在半夜,谁也不会在意她的一丝幽香的情况下,尚能默默的发送着自己来之不意的清香,她又是为了谁开放呢?是花,就希望开放;是人,就渴望成功。也许这就是生命的意义所在!就这样,我靠着这种信念,为我所渴望的生活成功地争取到了机会,走出了绝境。后来,我就一直偏爱着这种百合花。”

  “确实很深刻,也很有诗意!”听完后,我不禁感叹。

  “你不会觉得我很文绉绉的吧?”他不好意思的笑了。

  “不会!人如果在某个处境中所感受到的,恰恰是他心灵上真情实感的萌动,这只会让人觉得很和谐,甚至是……感动!”一讲完,连我都佩服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高深的话。

  “那你呢?你为什么也会喜欢这种百合花?”

  我默默地注视着两株正娇艳盛开的百合花:“如果我告诉你,一种花中能看到一种灵魂,你能理解吗?”

  我转过头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突然他笑了,笑得很真诚。

  我也笑了。

  “你是画家?”我试着换一种眼神看他。看得出来,他画得很有水平。

  “什么画家!只是业余爱好罢了!”

  “那你是干什么的?”我想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像查户口的。

  “一家公司的……职工,待遇很高。只是,我不是很喜欢这个工作。”

  “那你还不如辞职当个画家算了。别为了几个铜板埋没了阁下毕生才华。”我半开玩笑对他说。

  “叶影!”

  “嗯?”

  “看着百合花,你会想到什么?”他迷茫地看着花。

  “问这个干什么?”我很惊讶。

  “我以前也这样问过一个女孩。”

  “那她怎么说?”

  “她说,”他迟疑了一下,转回头重新换了口气,“她说她想到了洁白的婚纱。”

  我笑了,“那她是想嫁给你喽!”我想了想又问:“那你们为什么没有结婚?”我记起他说过他没结婚。

  “我想,我们之间有层隔膜。我是说,好象有什么东西挡在我们中间。”他又把脸转向窗外,物有所思的样子。

  “那她是怎样一个人?”

  “长得很漂亮,一头长发,很会跳舞和弹钢琴。人也很……高贵!”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理解。

  “你还没回答我呢?”他看着我。

  我用手指轻轻地碰了碰纯白的花瓣,它们太像两株易碎的水晶花了。

  “我只是想起了一首歌,一首泛不着边的歌。”

  “什么歌?”他好像很紧张。

  “朴树的,《那些花儿》!“

  他瞪大了眼睛。

  “干什么?”我吓了一大跳。

  “你看看画的背面。”

  我重新铺开那幅画,画的背面……题了那首歌。

  “你会唱这首歌吗?”车厢中甘凉清爽的空气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好听。

  我点点头,轻声哼起了那首歌: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我从来不在别人面前唱起这首歌。也许是因为同为天涯流落人,让我想起了在过去伤感的岁月中,一件又一件本以为早已忘却的往事……我抬起头看了看他,他望着我,那双明澈的眼睛似乎有些异样的东西在闪烁着。


  关于我和白严的事情,我还是和他讲了。

  那天,由于无所事事,我们在跌荡起伏的车里下起棋来。

  没想到,这让他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他这人还真奇怪!平时和他接触,那样的温文尔雅,事事谦让。下起棋来,却一点也不含糊。

  “你放下!”他吼道。得,狐狸变狮子了。

  我死死地抓住“将”,就差没把它丢进嘴里了。

  “下棋哪有你这样的!你把“将”拿走了,我将什么!”他的剑眉竖了起来,脸因为激动而显得红黑红黑的,活像包公。

  “我不管!“我死皮赖脸的,讲实话,还没人下象棋赢过我呢!我还真丢不起这个脸。

  “再急我,我就把它吞了!“

  整个车厢就听见我们两人像狮子一样在吼。

  “妈妈,我怕,我怕。“明显是个小孩子。

  “别怕,有妈妈在!还真奇怪,前一年妈妈来这里,没见着有动物园呀!怎么还养了老虎?”

  我正纳闷狮子怎么又变老虎了?一不留神,手中的棋子就被他抢走了。

  这家伙,还没让我来得及后悔,立马将死了我的“将“。

  “认输了吧!”他得意地拿起我那惨死的‘将’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 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碍着手指痛没去揍他,只好趁他得意忘形之际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你干吗?”他痛得叫了起来,惹得旁边的人纷纷往这边看。

  嘿嘿,趁敌人不备之际再攻击,伤害的效果会更严重!这是真理!嗯……就当是我说的吧!

  我尽量装得一脸无辜,“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你……”他不好发作,只好压低声音说:“刚才我们打的赌还算吧!”

  “少废话!除了以身相许,上刀山下火海随你挑!”我放肆地冲他咬了一大口他帮我削好的苹果。

  “这没刀山火海。”他没计较我把苹果当他那狮头了。

  “你就把你那段重大的历史转变讲为我听吧!”

  “什么嘛!就这庄小事!”

  接着,我就有榜有眼地,就着水果刀当响木,关键时刻就敲一下,把唯一的观众吓一跳,再得意洋洋地讲下去。

  “最后,我就把一瓶红酒像纪念死人一样倒在他和那女的面前,一句话也没说,掉头走了。再后来,我就在这儿了!”我一口气结束了这个重大历史转变。讲实话,当时我把那瓶子就这么一摔,感觉特壮烈,就像水浒传里的108个英雄好汉一样。不过,他们是被逼上了梁山,我是被逼上了火车。

  “过后你一点也不心痛?”

  “哪能不心痛!” 我挑了挑眉毛,“那可是一瓶上好的红酒啊!”

  他白了我一眼,“我不是问你这个?”

  “我想……我们早就没感情了!回想起来,也是。看看我,没貌没钱,整天穿着T恤衫,牛仔裤,一头短发满街横窜……像他那种家世又好,相貌又好的男人,怎么会喜欢我!”

  “幸亏你没作践自己,把一瓶红酒喝下去,要不我今天就看不到你了。”

  我看了看他,他清晰的眼瞳里闪耀着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还有3天就到明城了,还好遇上了石矾,不然7天的火车生活,没准到明城后车里会跑出个女疯子来。

  这天下午,火车到站要停3个小时。当时我正沉迷于书中刺客阴狠狡毒的“密室杀人”手段当中,想着怎么也得学上两招“杀人不见血”的毒招来对付石矾。自从经过了“下棋事件”后,他就像一原形毕露的野狼,逮着机会就对我下毒手。

  我正暗自阴笑着,。突然,一只手抢走了我的书,我一抬头,心中不禁一阵惨叫‘狼来了!’。我想当时那个放羊的小孩当真碰到了狼时,心情不会比我好多少吧!

  他也不说话,拉着我就跑出了车门。

  “你干吗?”一停下来,我逮着他就是一板过去。

  他指了指旁边的大楼,我一看,是酒楼!

  “早说嘛!请我吃饭。差点当你是拐卖……人口!”我本来想说是拐卖妇女,但一想,我可不能自己作践自己,把自己说得那么老了,怎么说也算是祖国一正当意气奋发的好青年吧!

  他拉我进去,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我一边接过服务员的菜谱一边想:不把石矾口袋里的银子掏光,我就誓不为人。

  我接过菜谱一看,立马蒙了。这哪像菜谱:玉树挂金钱、碧绿映珊瑚、星月烩银河……再看酒类:细雨孤云、黄河沉月、南海香莲……我咽了咽喉咙,没把血吐出来。

  一抬头,同样坠入了五里雾中的石矾正用迷离而满怀着期待的眼光看着我。

  “你点吧!我请客!”

  “客随主,还是你点吧!”

  “别客气,你就点吧!”

  ……

  两人第一次这么客气地谦让着,那服务员倒先沉不住气:“女士优先!”

  这下我没话说了,只好装摸做样地拿起菜谱,“就点这……这……这个……”不行呀!莫说这么做作的菜名我讲不出口。刚才就看见一男一女在叫菜,那边:竹青烩龙须!这边:红芦照雪衣!俩人摸人样的,夹起尾巴扮古人已经够难受的了。哪料,第一道菜上来,两人金星火眼地探了一遍,大叫:原来是王八炒癞蛤蟆啊!后来第二道菜往桌上一搁,两人都没敢看,就那么鼻孔朝天用筷子在盘子上乱戳。

  “你倒是快点呀!”石矾也沉不住气了。

  我心一狠,一盖菜谱,清了清嗓子:“就来……两串烤铜钱、一盘清蒸珊瑚、一斤星星炒月亮,酒嘛……来一瓶雨水好了。”我想雨水总比黄河水好吧!

  我看了看石矾,他趴在桌子上,肩膀一颤一颤的,也不知是哭是笑。

  我又看了看那服务员,他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小姐,我们……我们这里……”

  你们这儿怎么了,我没叫李白杜甫来陪我喝酒算你们走运了!

  还是石矾善良,怕为难了服务员,就胡乱地点了几道菜。

  看到服务员客气地走开,我不禁感叹:近年来餐馆频开得比雨后春笋还春笋,菜名更是呈鱼龙混杂之势。有些小老板,不在技艺上下工夫,尽在名头上耍花样。记得有一回,我和朋友出去吃饭。出于好奇,点了一份“乱棍猪八戒”,端上来一看,大呼上当,所谓的“乱棍打猪八戒”原来就是“豆角炒猪头皮”!

  两人正提心吊胆地等着,一个卖花的小女孩兜到了我们这桌。

  “先生,买朵玫瑰花送给你女朋友吧!”她对石矾说。

  石矾一脸阴笑地看着我。

  “先生,买朵花吧!”小女孩想走近石矾。

  “别靠近他!”我跳了起来,“他贩卖儿童!”

  周围的人都朝我们这边看,疑惑的打量石矾。那小女孩也怔住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哈哈,就让他好好地接受群众的目光谴责吧!

  “我相信,”他顿了顿,笑着定定地看着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立马,几十道利剑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移到我身上。

  不好!我脸一红,暗想道:偷鸡不着蚀把米!

  “给你!”他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

  “不要!”

  他笑着把花伸出窗外,像要放手。

  我及时抢了回来,就当是陆毅送的,满足一下虚荣心也好!

  菜还没上,两人只好低头猛喝茶。

  这时,邻桌来了两个大腹便便的人,就是那种肚子里只有油水没墨水,讲话比尼采还尼采的“大款”。也许是不够位置吧,又坐了个作家摸样的人,三人一边等菜一边交谈着。

  我就情愿做一回小人,偷听加窥视吧!

  “你喜欢莎士比亚吗?”“作家”问。

  一大款答:“我一般不喝莎士比亚,只喝拿破仑或人头马。”另一大款忙使脸色。但已来不及了,那“作家”的脸都绿了,借口跌跌撞撞地走开了。我看见他一出大门,撒丫子就跑了。

  另一大款埋怨说错话的大款:“你也真是的,怎么能把莎士比亚当成酒呢?明明就是一种糕点,跟萨其马差不多。”

  我还正纳闷,不就是一文盲,也用不着跟见了鬼似的。一听这话,还没来得及咽下的茶水,立马喷了出来。顿时把那“作家”佩服得五体投地,多有先见之明呀,不然这会儿他没准正在送往医院抢救的路上了。

  我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石矾,他一头水,一脸雾水地看着我,旁边那俩大款也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心一横,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抓起石矾的手就跑,也不顾无数多道“利剑”穿透我背脊,直插我心脏。

  跑了一阵,确定没服务员跟上问我们要菜钱,我才停下。

  “你干吗?”他用手撩了一把脸生气地说。

  “对不起!”我笑嘻嘻地把他拉到一家小摊上,叫了两碗拉面和一大盘饺子又问老板要了条毛巾,才按他坐下。“那种鬼地方,我消受不起,会折寿的!我还想趁着大好时光享受美好人生呢!”我随手帮他檫了檫头。

  “如果不是你,我们现在没准就知道那道……那道‘星星炒月亮’是什么了?”

  “你就等着吃‘猩猩肉炒香蕉’好了!”我白了他一眼,又很关心地问:“还有哪湿了?”有时候想想自己,还蛮温柔的。

  他指了指脸,我什么也没想就凑过去帮他檫。

  不对!一股男人特有的气息顿时迷漫在我四周。

  我一愣,发现两人正鼻尖对着鼻尖,还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他调皮地向我眨了眨眼睛。

  “你找死!“我跳起来用毛巾勒他。

  如果不是面煮好了,他横竖都是一死尸。

  “喂!”我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

  “我不叫‘喂’!”

  我没理他,谁理他谁有毛病。“看见那帅哥没有,好像基努・李维斯!”

  “就算真基努・李维斯来了,看到我这一头号帅哥坐这,保他立马给我退了!”他头都没抬,大言不惭的说。

  这次我用筷子狠狠地敲他的头。

  “你干吗?”他捂着头跳了起来。“你怎么还没从你的旧男友那吸取点经验。”

  我本来只想让他别借自己的形象侮辱了我的偶像,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我的脸立马阴了。

  “我知道我自己什么都不好,用不着你来损我!”我低下头故意像小日本人那样大声大声地吃面。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贬低你的!我……”他可能没想到我会生气,显然慌了。

  “我知道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只是一不小心说出了口!对不对?”

  “对……不对!我没这么想过!真的!”

  废话!你要真这么想过,早就躺下了。我不理他,决定再等等。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这次算我请你好了。”

  “你说的!”我两眼发绿光,一把抓起他的手,“不许反悔!”

  “你……原来你……”他两眼瞪得大大的,像极了童话里那放羊娃终于碰到了狼的神情!


  这是在火车上的最后一天了。吃完晚饭,我开始收拾行李,很意外翻出了一本译本。我一看,是莎士比亚的,顿时想起了酒店里那两大款。

  其实这号人随处可见。有一次,我去游长城,碰到了俩这号人带俩小妞游长城。面对着宏伟壮丽的景色,一大款诗意大发,高声朗诵:“啊!长城啊!长啊!”“没了?”“没了!”“看我的!”另一大款清了清喉咙:“啊!长城啊!长啊!你他妈真长啊!”不说旁人笑岔了气,我当时就想把俩推下去!怎么说也算是祖国一锦绣河山,被俩文化败类糟蹋成这样,我余心不忍呀!但一想自己也只是祖国一朵有蛀虫的花朵,就忍了。就让俩到阴曹地府报道时,被秦始皇五马分尸好了!

  “想什么?”石矾抢过我的书。

  “反正没想你!”我一挑眉毛。

  “此地无银三百两!”他把书丢回给我。

  这家伙还真有逆向思维。我刚想板他,他突然笑着把握紧的拳头伸到我面前,“猜猜看是什么?”他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弯,牙齿白白的,很灿烂!

  “是小鱼吗?那一种蓝尾的!”刚说完就觉得自己很白痴,只好马上改口:“是本关于侦探的书吧?”这回是白痴加笨蛋了。一本正常点的书能抓在手中,那蚂蚁应该可以踩死大象了!

  我抬起头,很小心也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石矾。

  他另一只手撑在桌子上蒙着双眼,一副不可思议无法忍受的样子。

  我只好把他的手指一个一个的掰开:那是怎样的一串手链!棕色的链绳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特别之处就是它的四周微微吊着五片同样是棕色的防真木叶,充满了原野的风格!我把它戴在右手手腕上,立刻有一种很干爽,很奇妙的感觉,仿佛置身于古老的森林当中。

  我很久以前就在寻找着这样的手链了。

  我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好看吗?你在哪买到的,我怎么想找都找不到?”

  “你喜欢就好,它显得很有野性,很配你!”他没准把我当一猩猩了,要不就是人猿泰山。

  “要不给你来一段野人舞!”我笑嘻嘻的站了起来。

  正当这是,我放在床头上的手机响了,我一把抓起来,“喂!”

  “石矾啊……”

  我意识到我正拿着谁的手机,突然想起来,中午的时候,我的手机没电了,就借了石矾的,忘记还给他了。

  “石矾,你怎么不说话,不会是跟别的女人在约会吧!前一个月我生日,你还送了99朵玫瑰给我……”

  我手一抖,把手机伸给石矾,他疑惑的接过手机一听,立马一脸不自然地看着我,好象我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我……我不是故意听到的……她……我就听到她说……你前一个月……生日……不是……是她生日时……你送了99朵玫……”

  对面的大妈用一种打量三岁小孩的眼神打量着我。干脆,我一转身就跑出了车门。

  “关我什么事,不就是女孩子打电话给他,我又不是他女朋友,我犯不着和他这种人生气!”我一边踢着泥土上的小石头一边嘀咕着。心一发狠,把手链摘了下来,埋在泥土里。但坐在那儿想了一想,又把它挖了出来。看着它,心里又有了气,又把它埋下去,还在泥土上踩了两脚。但一转身没走多远,又跑了回来,又把它挖出来,看了看心有不甘呀!就坐在那里反复想,反复埋着,反复又挖起来。最后我还是没丢下它,但把它塞进了裤袋里。

  往回走时,天已经很黑了。走着走着,突然前面出现两个人影,我想,没准是地痞无赖,就躲在旁边一棵后面。两人影越走越近,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妈的,那男的找死,撞倒本大爷不道歉,打死了活该……”我有些不好的预感,但一看表还有5分钟就要开车了,没有心思想是哪个倒霉鬼,等俩人渣一过,我就跑回了火车。

  一上车,我对面那大妈抓着一大捆纱布和一瓶红药水往车里赶。我顿时觉得不妙:“大妈,发生什么事了?”

  “是你呀!你男朋友受伤了!”

  我一头雾水,我男朋友……不会是石矾吧!

  “刚才你一跑出车门,他就追了出去。回来时,满身是伤,一听你还没回来,又想跑出去找你,我死拉着他,哪敢还让他出去!其实小两口吵架是常有的事……”

  我心一沉,哪还有心思听她罗嗦,跌跌撞撞地跑回卧铺。

  他半躺半坐在床上,皱着眉头痛苦地闭着眼睛,手上脖子上全是一大块一大块的淤血,额头上被划了两刀,脸上还留有血迹。

  我一急,跑过去就摇他的肩膀:“你干吗我就跑出去一会儿你怎么伤成这样子谁让你去追我你这么大人还不懂保护自己你要躺了我找谁要人……”我没在意大妈奇怪的眼神。

  石矾一见是我,忙抓起我的手:“你没事吧?你没碰到那两个人吧?”我脑海马上浮现出那俩地痞,“我没事,真的没事。”他看了看我,好象松了口气,突然一把抱住了我:“你跑到哪去了?”他顿了顿,“不过,还好你没事!”我想肯定是他抱得太用力,弄疼我了,要不眼泪怎么说掉就掉了呢?

  那大妈好象也松了口气,把纱布和药水放在桌面上,走之前还嘱咐了一句:“小两口就应该这样嘛!”

  我一听这话,立马挣扎出来,面无表情地说:“把手伸出来,我帮你上药水!”

  “你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他小心地看着我。

  “我又不是你女朋友,干吗生气?”我拿起他的手,慢慢地涂着药水,“如果痛你就讲一声,我再轻点!”

  他突然反抓住我的手。

  “干吗?”

  “我喜欢你!”

  我手一抖,今天是怎么了,手老抖个不停。我低头看着地:“请你每次说‘我喜欢你’时,请真心实意!”

  “看着我,不要低着头!”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的脸涨得通红,黑黑的眉毛因五官激烈地抽动而竖了起来。

  “我是真的喜欢你!”他的眼睛射出犀利而真诚的光芒。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要找什么人吗?我都告诉你!”他的肩膀抖得很厉害。

  “好,我听你说,你不要激动。”我试着安抚他的情绪。

  “你这样抓着我的手,我没法帮你上药。”他的情绪好象平稳了些,但仍然死死地抓着我的手。

  “你这样弄得我好痛!”我假装生气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我的手。

  “你慢慢说,我会听的!”我开始一边帮他上药,一边听他讲。

  原来,他并不是那一家公司的职工,而是刚从他父亲手中接任董事长之位。

  “其实我对公司的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我一直都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职业画家。大学毕业后,我勉强接过了总经理的位置,后来我爸又想把董事长的位置交给我,我死活都不肯答应。他就出马用钱收买了我的女友,让她来劝我,就是先前和你说过的那个女孩。”最后我被逼接任了董事长之位,但也因此和女友分了手。你绝对想象不出在那种处境中,我是怎样的灰心无奈,竟没有一个人理解我!当时我爸还对我说分得好,用钱就可以收买了,可见她不是真心爱你。”

  我把一杯水递给他,看着他喝水,让我想起了三毛的一首诗,其中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金钱是种深刻无比的东西,它背后的故事往往多于爱情……现在想想也确实如此。

  “后来他又忙着帮我找了个他生意上的朋友的千金,就是你接了我手机的那个!上个月她生日,那玫瑰花是我爸以我的名义送的,后来我才知道。我已经跟她讲得很清楚了,我不会喜欢她的,可是她现在还在纠缠着我……”

  “那你说‘找人’是什么意思?”我用纱布缠着他的额头,看到那两道深深的刀痕,我真的很心痛。”

  “你听我说完。后来,我爸做出了让步。也许你会问我为什么我爸又会做出让步了呢?其实我已经跟你说过一部分了。就是那天百合花开的夜里,我决心要争取到自己的生活,决心不能放弃自己的梦想。我爸看我死死地坚守着自己的立场,没法再动摇我,就做出了让步。如果我以后真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他就再也不管我了。如果我改变了想法,仍然可以回来,他说董事长的位置永远给我留着。我有时候想想自己也是个不肖子,我爸这么大年纪了,还得为我操心。但一想到就可以去阔展自己的天空了,第二天我就上了火车,决定去明城开始我的画家生涯,顺便寻找一个真正理解我,一个真正爱我和我爱的女孩!”

  他顿了顿,继续讲,“我原以为自己也许要像《简・爱》中的男主角那样苦苦的寻求。但没想到老天可怜我,一上火车,就让我遇到了你。你知道吗?当时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你穿着蓝色的牛仔裤,白净的衬衫,一脸天真的在和百合花说话,仿佛它能听懂你的话一样。你给我的第一感觉,就像个纯洁的天使,没有一点世俗的污点。后来你直爽幽默的性格一下子就吸引了我。”

  “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女神一样!”我从他手中接过杯子,“你还没有问过我喜不喜欢你呢?”

  他一愣,拉起了我的手:“那我现在问你,‘你喜欢我吗?’”我抬起头,想从他的眼睛里寻找出别的杂念,但是一点都不能,他的眼里只流露着真诚。我缓慢而又诚恳地点了点头。

  他笑了。

  我提醒他继续讲。

  “虽然你看起来有些自卑,但我想你可能还没有从失恋中走出来。自从你那天告诉我,从一种花中可以看到一种灵魂,我就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你。但你像是对我有所顾虑,所以那天下棋,我死都不肯让你,就是为了套出你的事情。”

  “怪不得!我说怎么刚才还人摸人样的,咋一下子就变成狐狸,过一会儿又变狮子了呢!”我随手一拍他额头。

  “你下手这么狠!”他露出痛苦的表情。

  “对不起,我忘了你这还有伤,很痛吗?”我摸了摸那两道隔着纱布的刀痕。

  “原来很痛,现在一点也不痛了!”他又抱住了我,比先前更用力了。我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听他说:“明天我们就到明城了,让我们都忘掉伤心的往事,一起去郊外种百合花,一起去画画,一起去……”

  夜里,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火车“咔嚓咔嚓”的声音,幽幽的百合花香弥漫着我的床头。

  我清楚自己也很爱他,但是……

  也许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第二天5点钟我就起床了,我已经决定在明城前一站下车。

  我站在石矾的床头默默地看着他,他睡得很熟,脸上有甜甜的笑。

  我写了张纸条压在杯子下。我告诉他,我是真的爱他,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决定不辞而别。我需要时间调整自己,我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那对他是不公平的。他也需要时间去准备自己的新生活,也需要好好地想想:只有7天的接触,这对于人漫长的一生来说,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啊!毕竟《简・爱》中的爱德华也是整整找了十几年,才等到了简・爱呀!

  我把限期定为一年,一年后,让他来找我。我会在明城里,一个百合花开的地方等着他,等他来告诉我,我是否真的就是他一生所要寻找的那个人……

  我戴上那条手链,最后俯下身子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额头。有缘终究有一天会相见的!我一狠心,走下了火车。

  我久久地站在火车旁,看着火车开过去,突突突突……

  在以前,火车会喷出灰蓝色的气,蓝得那样深,简直走不过一个人。但是,很快,它就会翻卷着,变成极其柔和的浅红色,然后是白色,然后就消失在高空中。

  这让我想起了朴树的另一首歌,不熟悉,但此刻却进入了我的心:火车拉着我走神的心情去黑夜

  我的面前只有一片没有你送行的站台

  我一点点点地离开你身旁

  我的路已在万水千山

  …………

  2005年8月4日星期三 18:03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