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惶惑与街头老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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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醒过来。无法得知,处身在哪一个位置。麻木是永久的醉人呀,分不清南北东西。我想我是在梦中。在梦里才会分不清南北东西。
我想我是在醒着的,否则何以清楚地知道这是在梦中,何以知道这东西南北分不清。我想我是在睡着,只有在梦里的人,才会如此迷茫,没有方向感,找不到自己要走的出路。
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好的东西,但好的未必就是自己所想要的。我所要的只是那么一个:他不需要很好,不需要很漂亮,不需要华丽精美的包装,不需要抹脂搽粉的庸俗,只是茫茫宇宙里普通的一员。可以在阴睛圆缺里对酒当歌,可以在凄风苦雨里把臂同游,可以在落寞潦倒时扶持依靠,可以在大鹏展翅时振翼高飞。但就是这么一个,其实茫茫人海里也不容易找寻。
人生竟是这样悲凉,因为自己选择了悲凉。
从来都相信,你选择什么,你接受什么,你就将以所选择所接受的形式表现出一个自己。我想我是在懦弱着,并踌躇不前。我想我是在坠落着,哲人说一天天的满足着,即是一天天的坠落着。而我不思进取的游离在虚拟与现实中,每天上下班、休息食饭,周而复始,感觉是日渐无力的颓废,没有半点奋发向上的动力与愿望,我敲击着冰冷的键盘,望着刺眼的显示屏,眼球是一种极度疲惫的累。但手不停地敲击,仿佛可以敲出一些头绪来,或者会改变某些现状。但是,我的头无力垂着,脖子酸痛,我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彻底地坠落了。
坠落者的天空,黑夜总是格外的漫长。窗外轰轰烈烈的车声震天价地响着,这是一个流离颠簸的城市,找不到半点踏实和安定。在这个行色不定的秋天,我们都是匆匆的过客,上车落车靠站,上上落落,那么多的面孔,大家都漠然地疲惫地互不相识,谁又会认识谁,谁又会记得谁?到站,整一整身上的挂包,大步踏入人流,千人万人里沉没,而明日又各天涯。
(二)
街口有个老伯,简单的说应该算是流浪者。他整天在附近的几条街游荡,拄着一条拐杖,拿着一个烂盘子,穿梭在人流里,肩上挎着一个黑不溜湫的蛇皮袋,见到路人饮完乱扔的汽水罐、蒸馏水瓶就俯身去捡。每日里食饭经过都会见到他,典型的北方身形结实精壮,虽然拄着拐杖,但绝对不偻佝弱病,风里雨里,冬寒夏炎,他都没有什么躲避,仿佛这街是属于他巡查的地段,拿着烂盘子穿梭人浪里是他的工作。夜里睡在无人的过道上,天作被来地作床。但他却相对地整洁,并不象别的流浪者衣衫秽污破烂不堪。白日里也不会死皮赖脸地扯着行人乞问要钱,只是默默无闻地坐在街角一隅,望着过往人流,偶尔拉拉他随身携带着的二胡,歌曲都是一些六十年代的旧曲,有时经过会听到他在拉《二泉映月》,曲声幽怨凄迷。
后来了解到,原来老伯老家遭受了一场大灾难,村民在当地都无法生存下去,于是四出逃亡,南下打工。老伯追随着大家希望在南方能找到一份工作养活自己,但无奈年纪过老又无文化,在这个大学生找工作都困惑的年代,又有谁来请一个非亲非故无文无物的老头做工呢?!在老伯花完最后一元钱,不得不挤身拾荒群体。因为没有回家的钱,也没有了回家的路。
对老伯说可以去救助站接受救助。他摇摇花白的头,能救助几天呢?最后给些钱支助回乡,但我回乡干嘛呢?已经没有家了!想到家破人亡,临老客在异途甚至会老死他乡,老伯竟没有悲戚。他说最悲伤的日子早已经过去了。老伯眼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目光流露着一股明白的清澈,和我困惑迷离的眼神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
(三)
是的,老伯是清醒的明白的,他知道他的路应该怎么走,他明白自己的处境和身后的事情,他坦然平和甚至于有种‘无所谓’的豁达,他知道悲伤的事情早已是过去,他知道无能为力的时候坦然接受平和面对是最好的解决。他知道当老天把‘生’的权利独独留给他时,他就注定了不管面迎如何恶劣的环境都必须活下去的命运,直到老天爷再把他带走。
他在这个城市的繁华深处流浪,但流离失所的生活离这个城市边缘还隔着几万里,他每天靠着捡几个汽水罐换三两元钱来维系最基本最底线的饥渴,但他有着自己的坚持与尊严,那随身携带的二胡悠然而晦暗地释译了他。
在这个异乡的街头,他是那么的寂寞那么的无助;在这个千百万人涌动的街头,他是那么的孤独,没有一个是他的亲人,没有一个是他要盼望的人,他只是一名郁闷的流浪者。但他倔强地在人流里靠着自己的艰辛维系着两餐,没有接受施舍没有摇尾乞怜地强讨,没有在人浪里厚颜无耻地展示自己苦难的历史来博取同情,他仅仅只是一名流浪者,漂泊但不可怜,潦倒但没破落。
当他拉响着二胡,默默看着街头穿梭的人流,他一定是想到了遥远的亲人可爱的家,虽然那一切已是幻影,但永存他的心头。在二胡悠扬而凄婉的弦乐里,有说不尽的乡愁情结,有理不清的甜蜜往事和他的妻他的儿他的孙,有着点点滴滴的过往来供他走完这异乡的孤独和寂寞。
(四)
又一个黑夜来临,敲击着空洞的键盘,脑子更加空洞、迷惑、散乱,难以思索。
街头老伯的形象不断在脑中交替,二胡声声在我的夜空里反复回荡,仿佛这城市有着太多无法平衡的局面交积与穿梭着,人们没法理乱也不打算理乱。
车浪滚滚,霓虹亮透,繁华闹市里,有谁知道那天桥底下的流浪者从何而来所去何方?有谁知道他们披天为被植地为床背后的心酸与无奈?有谁过问他们的日常三餐和生老病死?空调房里养生将息的城市人,只知道这流浪的一群严重地影响着他们的“市容”,应该驱逐或放流。然而驱逐,将去向何方呢?然而放流,哪里更妥切呢?得不到最基本的生活保障,没有工作没有家,他们还是会回来在天桥底、在公园里、在过道上为繁华亮丽的都市打上一些苍白与难看的补丁。
佛说在地狱里最苦难的灵魂反而不觉得苦痛了。也许老伯是。也许那流浪的一群是。
想到自己这种半黑不白的、在空调房里上班在公交车上挤迫着的人,竟敢高举苦痛之旗,呐喊着徘徊无助,控诉着需求不满,声嘶力竭地抢夺幸福与自由。不禁又再惶惑。
夜幕下,街角暗处,一段二胡在幽幽地响起,穿越了喧哗的嘈杂飘荡到窗外。把电脑关闭,静静聆听,某些灵魂深处的命运交响乐。
(全文完)